《不懂事的小孩》是一部引人入胜的短篇言情小说,由作家李树精心创作。故事主角付星毓壮壮的命运与爱情、权力和背叛交织在一起,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社会的黑暗面。这本小说以其深刻的洞察力和紧张的剧情而备受赞誉。亲戚聚会,我不愿意唱歌,我妈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死死地扯着我的袖子,拔高了嗓门咆哮:“你舅舅舅妈多长时间才回来一次!”“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今天就算哑巴了也得给我唱!”从小到大,我爸妈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懂事。”因为‘懂事’这两个字,我不得不被迫做到文静乖巧、逆来顺受和一直谦让,这样才勉...。
第1章
亲戚聚会,我不愿意唱歌,我妈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死死地扯着我的袖子,拔高了嗓门咆哮:“你舅舅舅妈多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今天就算哑巴了也得给我唱!”
从小到大,我爸妈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懂事。”
因为‘懂事’这两个字,我不得不被迫做到文静乖巧、逆来顺受和一直谦让,这样才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懂事的小孩。
不许哭不许闹,想要的东西除非别人给,决不能由自己提要求。
可我想要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啊。
1
从小到大,我爸妈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懂事。”
懂事仿佛已经成为了我的标签。
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懂事’这两个字。
这意味着我不得不被迫做到文静乖巧、逆来顺受和一直谦让,这样才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懂事的小孩。
不许哭不许闹,想要的东西除非别人给,决不能由自己提要求。
逢年过节时的亲戚聚会,那些大人们递来的红包,我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要,也只有摆着手拒绝的份。
因为只要我拿了,就是我不懂事了。
‘懂事’这两个字仿佛是我爸妈嘴里能说出来的最高赞誉。
成绩考得好,他们不会夸我聪明努力,他们会说我真懂事。
帮忙分担家务,他们不会夸我勤奋,他们会说我很懂事。
可是关于这个词汇的界定并不清晰,书上并没有一套完美的模板教我该如何成为一个懂事的小孩。
所以这条通往‘成为一个懂事小孩’的道路,只能通过不断的试错来学会。
小学六年级的暑假,舅舅从外地回来看姥姥姥爷,顺便也带上了我从未谋面的妹妹和弟弟。
一家子在得知舅舅要回来的消息后,就没有消停过,风风火火要摆酒席给舅舅接风洗尘。
舅舅在外地做生意,最近又买了一辆新车,他在我们这个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重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钱包里鼓鼓囊囊的钱。
就算他的钱从不会因为别人一两句奉承的话而送给别人,单单只是在那放着,就足够让人崇拜尊敬。
舅舅一回来,就受到了我们全家宛若迎接重要贵宾时才有的盛大礼遇。
我爸提前一个礼拜就订好了那个看起来最高档的饭店,我妈也马不停蹄的榨干银行卡,准备给舅舅家的孩子包红包。
我虽然不理解,但是却隐隐知道,这就是大人们所谓的人情世故。
我爸妈翻来覆去,每天把懂事两个字挂在嘴边来回的咀嚼,我吃饭也说,写作业也说。
他们说:“你舅舅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一定要懂点事,千万别给我们惹麻烦!”
吃饭那天,我和我爸妈在饭店楼下等舅舅。
舅舅一来,我爸妈就像扑向烛火的飞蛾一样,热络的冲了上去,我也被迫加入到他们这两只飞蛾的队伍,跟着一起问好。
我妈满脸堆笑,叽叽喳喳:“这么多年了一直想着你啥时候回来,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呀。”
“这次回来住一阵子再走吧,璇璇和壮壮也是,一眨眼都这么大啦,长得真可爱!”
我爸在一旁连连附和,舅舅舅妈也跟着寒暄。
璇璇是我妹妹,年纪还小,只有四五岁,被舅妈抱在怀里,壮壮的年纪只比我小两岁,我和他差不多大。
我问完好后,就安静的站在我爸妈身边,脸上带笑,时不时点头,装作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尽管我并不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着说着要往饭店去,我跟在最后面。
可是下一秒,我妈突然转过头,在百忙之中朝我递来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她拼命的冲我挤眼睛,嘴里小声骂道:“你有没有眼力见?看不见你舅妈抱着孩子?”
“你一直傻愣着,我和你说了几天?怎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懂点事行不行!”
2
我妈的眼神像自带了无数把小刀子,直冲冲地朝着我飞来,然后把我身上扎出无数个漏风的窟窿。
我妈说我不懂事,没有眼力见。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上那些被她用小刀子扎出的窟窿们就开始肆意叫嚣着难堪和羞耻。
恍惚之间,我觉得自己仿佛赤身**的在大街上行刑示众。
我为我自己的不懂事而感到难堪和羞耻。
我没能做一个懂事的小孩。
可是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完美的继承我爸妈身上那副待人处事的聪明脑瓜。
我是一块朽木,可我爸妈偏偏要把我雕刻成人见人爱的花。
我的脸一下子烧得滚烫,脑袋里不停的回旋着我妈嘴里的那句‘你懂点事行不行’。
我跑着追上走在最前面的舅妈,一边伸出手一边急切地说道:“舅妈,我来抱璇璇吧。”
舅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哎呀,璇璇都四岁了,你哪抱得动她,别再把你压得长不高啦,舅妈抱就行。”
我急得不行,心里火烧火燎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臂伸得老长,嘴里也不由得带上了恳求的语气。
我说:“舅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一定很辛苦,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了。”
舅妈咧开嘴笑个不停,然后把璇璇交给了我抱,舅妈扭过头冲着我爸妈感叹道:“星毓还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懂事了!”
“这么乖的孩子真给姐姐姐夫省心,以后长大了肯定能有大出息。”
我妈睨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回应舅妈,她说:“哪能指望她有出息,别给我们惹麻烦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亲戚聚会时的万能话题,就是提起自己的孩子然后那么狠狠踩上几脚,仿佛这样才算是谦虚,才算是没有驳了别人的面子。
在别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孩子,似乎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璇璇压在我身上,四岁多的小孩已经很沉了,我抱着她的姿势扭曲又怪异。
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可我却要拼了命的追上他们走在前面的步伐。
从前我妈就曾提着我的耳朵,斥责过我,她说:“你还总能指望着别人等你,你自己为什么不快跑上几步,别人一天天哪有那么闲,老是围着你转?”
“你不小了,你也该懂事了!”
自那之后我就知道了,绝不能让别人等我,从来都只有我等别人的份。
亲戚聚会的饭局,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总是枯燥又乏味的。
大人们时而脸上带笑,时而又因为说起从前的什么事情恼怒或哀愁。
他们的嘴巴开开合合,不停的蹦出那些冗长、复杂又拗口的话。
我与他们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误入鹅圈的鸭子。
可是我这只鸭子必须时不时的笑着附和两句,以此来装作自己其实是一只鹅。
等他们说到没有话可说,就到了小孩们改表演才艺的时间了。
这是给我爸妈长脸的好时机,于是我妈先打开了话匣子,她一边往上拽着我的袖子,一边笑嘻嘻的和我说:“你们学校不是办了一场合唱吗?”
“给大家唱首歌听听,你舅舅舅妈还有姥姥姥爷们都在,正好让大家听听你学得怎么样。”
当时我们学校的合唱比赛,我站在队伍里的角落,只是跟着音乐张张嘴。
我不敢出声,因为我并不会唱歌,我担心我一开口就会把大家的调子带偏,拖了大家的后腿,让大家没法得奖。
我妈的话音刚落,顿时,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瞬间都落在了我身上。
那些目光齐刷刷,带着打量和审视,最后又变成了刻意所挤出来的、带着期待的笑意。
身上那些漏着风的窟窿仿佛又在此刻叫嚣起来。
我不愿意出丑,不愿意丢了我爸妈的人。
我垂着头犹豫了半天,最后小声说:“妈妈,我最近嗓子疼,唱不了,而且我唱的也不好听。”
“还是算了吧...”
我妈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死死地扯着我的袖子,忍不住拔高了嗓门:“什么嗓子疼唱不了,你在家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你舅舅舅妈多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今天就算哑巴了也得给我唱!”
3
我在想,一个哑巴该怎么开口唱歌呢?
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唱呢?
因为他们拥有脸面这种东西,自己开口就会觉得难堪害臊。
可是小孩却没有脸面。
因为年纪小,所以才没来得及长出这种东西。
只有成为大人,才能长出脸面。
恍惚之间,我总觉得自己像一只我爸妈豢养的猴子,又或者是别的动物什么的。
是不管他们开心或是伤心,时时刻刻都能拉出来溜两圈,以此来给他们争脸面的动物。
我爸妈总提起那些人情世故,总是能听得懂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
可是这个别人的群体里却独独把小孩排除了出去。
嗓子疼确实是我找的借口,借助生病这样的理由,就不用开口唱歌给我爸妈丢了面子。
可我爸妈却听不懂我的弦外之音。
我爸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放下酒杯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盯着我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舅妈沉默了一会,率先打破这场僵局,她一边连连摆手,一边笑着说:“好啦,星毓嗓子痛就不要唱啦,等下次有机会再给我们唱好吗?”
我妈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一把拧上我的大腿,恶狠狠的说:“我是给你脸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迎着那些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神。
喉咙干涩得像是发不出来半个音,却因为对‘不懂事’的强烈恐惧,而被迫唱了出来。
我唱完了。
他们装模作样的给我鼓掌叫好,嘴里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赞誉。
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我唱得难听或好听。
我的出场就像是电续剧里的广告一样,为他们的剧情暂停缓冲,然后顺理成章的进行后半段。
一顿饭我吃得很煎熬。
因为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是不能当着其他大人的面吃太多饭的。
那样就会被我爸妈说是没见过世面的‘讨吃鬼’。
我吃不饱饭,不能继续动筷子,也不能离开。
除非我爸妈现在给我下一道‘行了,你出去玩吧’、又或者是‘你再吃点’的圣旨。
等不到圣旨,我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饭局结束,我爸喝得醉醺醺,拉着舅舅高谈阔论那些关于政治和经济上的事。
最后满脸通红的他,嘴里突然蹦出一句:“你们就在爸妈家住下,付星毓正好放暑假,我把她送过去陪璇璇和壮壮一起玩。”
“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照顾妹妹了,你和弟妹就好好休息,这几天好好玩!”
我爸握着舅舅的手,另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
我妈也点头笑道:“是啊,我刚刚都没想到这回事,璇璇和壮壮也有个能照顾他们的伴。”
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我不想去’的话。
但是我的想法、我的建议,统通不重要。
大人的事情只能大人们做决定,而关于我这个小孩的事,也理所当然由那些大人们来做决定。
于是我就像个被我爸妈极力推荐的商品一样,成功销售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我妈一边盯着我收拾行李,一边复盘着今天吃饭的事情。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看见你舅妈抱着璇璇,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上去帮忙,还非得我提醒你?”
“吃饭的时候让你唱个歌怎么磨磨唧唧,像是要了你的命一样。”
“你现在就连当着自家人的面都不敢,哪天你去了外面,让你当着陌生人的面说话是不是得死过去?”
她一把拧上我的耳朵,用力的拧着转一圈,我的耳朵顿时就像烧起来一般滚烫,还连带着头皮一起感到刺痛。
生理性的泪水涌了出来,我连忙和她道歉:“对不起妈妈...”
她叉着腰,瞪圆了眼睛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她说:“你之后当着你舅舅舅妈的面,最好给我懂事一点。”
“但凡要是让我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小心我把你的耳朵扯下来!”
4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已经记不得在什么时候,在心里就已经模模糊糊的知道,我‘乖’就会让大人高兴。
于是,我竭尽全力压缩自己真正的感受,努力做出我爸妈嘴里那个‘乖巧懂事’的模样,来讨他们喜欢。
我爸妈把关于懂事的认知刻进了我的脑袋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和是否懂事挂上了钩。
大人讲话小孩不可以插嘴,好吃的要先分给长辈和弟弟妹妹,所有事都要尽力自己做,不可以麻烦别人...
这些条条框框太多,最后都变成了一种不需要别人开口说,我就应该懂得的东西。
我身边像是有一只大象。
那只大象会跟着我去到每一处地方,我去哪里,它就会跟着我到哪里。
它庞大的躯体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空间,留给我的只剩一隅之地。
那只大象无时无刻都在用它的眼睛凝视着我,我看着它,就会看到它眼中的自己。
我把身体努力的蜷缩进被子里,紧紧的闭着眼睛。
我害怕自己一旦睁开眼睛,就要和那只大象对视。
第二天我就和行李箱一起被打包送去了姥姥家。
我妈给我下达的任务很明确,就是照顾璇璇和壮壮。
虽然我比壮壮大不了几岁,但是只大一天、一分钟或者一秒钟,我都是那个姐姐。
在那天的聚会上,壮壮就对我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姐姐,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再见到我时,就十分坦荡的发表了自己对我的看法,他说:“你来干什么?姥姥家没有给你住的房间了,我不和你睡。”
我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舅妈,我以为她会像我妈那样飞快的打断壮壮的话,然后训斥壮壮不懂事。
可舅妈只是掐了一把壮壮的脸蛋,然后埋怨地说:“这是你星毓姐姐,你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你那个房间那么大,和星毓姐姐挤一挤...”
看着壮壮和舅妈亲昵的样子,我的大脑闪过短暂的空白。
为什么舅妈不会说壮壮不懂事呢?
壮壮逐渐要变脸,正准备开口表达不满时,我先他一步开了口,我连忙打断舅妈说:“不用那么麻烦的,舅妈。”
“我睡小沙发就行,往年过年我都是睡小沙发的,我个子矮,那个沙发刚刚好,而且我睡相不好,打呼噜磨牙吵到壮壮就不好了。”
我不想让舅妈和壮壮为难,自告奋勇要睡小沙发。
我飞快的搬出了一系列控诉自己臭毛病、坏习惯的措辞,努力争取睡在小沙发上的资格。
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很羡慕壮壮,羡慕他可以清清楚楚说出自己的感受。
羡慕他的父母也允许他说出自己的感受。
舅妈笑着点点头:“那好吧,那我一会去给你收拾一下。”
往年过年,回姥姥家的人多,我每次都会主动让出床,自己睡那个摆在客厅的小沙发。
我的个子并不算矮,起码那个沙发并不能正正好好的装下我,过于软塌的海绵垫睡在上面就像是沉到了海底。
那些人们曾经用**摩擦、挤压过的地方,如今我却要用脑袋反复来计算最舒服的角度与位置。
我也不想睡沙发,我也想睡床。
我说不出口。
是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在作祟,我总是害怕被扣上‘不懂事’的帽子。
我也曾试图和我爸妈抱怨过,也试图争取过。
可是我那句‘想要睡床,不想睡沙发’的话一说出口就不算懂事了。
我妈会翻来覆去不停的把这件事咀嚼回味。
就像是牛会反刍一样。
她会逼着我吃下她咀嚼过无数次变成烂糊混合着胃酸与唾液的食糜。
然后把这件事情反反复复的咀嚼、一遍遍喂给我,直到我熟记于心、滚瓜烂熟,我妈这才肯真正的咽下。
我爸妈教会我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自己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别人的感受。
他们说小孩是没有自己的感受的,就像那张成为大人才能长出的脸面一样。
可是,壮壮这个小孩为什么就不用懂事呢?
他为什么能成为真正的自己呢?
5
姥姥家在村里,一般吃饭并不讲究,总是有什么吃什么。
可壮壮却是第一个敢说不满意的人。
那天他看着忍受了两三天的西红柿茄子面条再一次被端上了桌后,他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他当场摔了筷子,然后大叫道:“我不吃西红柿茄子面条了!我要吃肉!我要吃鸡腿吃汉堡!”
“每天总是这个西红柿茄子,西红柿茄子,你们能不能有点别的花样?我都快烦死了。”
他中气十足的咆哮,字字句句都在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他没有用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来说,就像是本来就不会拐弯的子弹那样直直穿进每个人的耳朵。
一直垂着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饭的我,突然在这一瞬间生出了想要抬头看看的想法。
我爸妈说过,吃饭只能吃自己碗里的饭,大人们赚钱做饭辛苦,你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如果抬起头,就像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为,惹人厌烦又不懂事。
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抬头时,姥姥先说话了,她说:“哎哟,我的乖孙受委屈了,奶奶明天就去镇上割肉去。”
“这两天集市都不出摊,明天大清早奶奶就去,你想吃什么告诉奶奶。”
姥爷在一旁埋怨姥姥:“壮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也真是,自己吃面条吃惯了,不惦记着娃娃们不爱吃。”
姥姥拍着脑门直喊:“我想着年前的西红柿罐头再不吃完就坏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这个,是我这个老太婆子的错。”
舅妈笑嘻嘻的训斥着壮壮,她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奶奶明天要给你做好吃的了,嘴巴挑的很。”
从前北方的冬天很冷很长,树上结不出果子,地里长不出粮食。
那家家户户囤着的西红柿罐头也就成了全家熬过一整个冬天的金贵物资。
我妈就是这样教育我的,她说:“你还嫌弃上西红柿罐头了,从前冬天我们吃一次就和过年一样。”
“你姥姥辛辛苦苦熬了不知道几天,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说出自己不喜欢西红柿罐头,讨厌别人把喜恶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感受,这些话说出来,就变得不懂事了。
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壮壮挨骂才是正确又合理的。
大概是他们说的话与我想象中截然不同,我太过于震惊,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抬起了脑袋。
他们对壮壮丝毫没有责怪,反而张罗着明天给壮壮炖鸡腿炒肉菜。
故事的走向似乎完全没有按照既定的正常剧情发展,它偏离了轨道迎来了与之前完全相反的剧情。
我能确信,如果我的嘴里要是能说出这种话,我一定会被我爸妈骂得狗血淋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被打得求爷爷告奶奶。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饭桌上出现了冒着白气的鸡腿和肉菜。
姥姥给舅舅一家焖了米饭,却给他们自己煮了西红柿茄子面条。
放到快要坏掉的西红柿罐头,总是要有人吃的。
姥姥在给我盛饭时犯了难,她端着空空的碗,不知道是该盛面条还是米饭。
她转头笑着问我:“星毓是想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见你平时吃面条吃的多,没见过你吃米饭,西红柿茄子面条好吃吧?”
“再不吃完就要坏啦。”
我与她一同站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厨房里,还要烧火才能做饭的煤炉发出燃烧玉米杆时的噼里啪啦声。
夏天的厨房很热很热,热得我的脸上满是汗水。
我仿佛也被放在火上炙烤。
嘴巴挣扎了无数次,想要说出那句‘我想吃米饭’,可莫名其妙脑袋里却浮现出来我妈狰狞的脸。
她拧着我的耳朵说:“你之后当着你舅舅舅妈的面,最好给我懂事一点。”
“但凡要是让我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小心我把你的耳朵扯下来!”
最后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说:“姥姥,我吃西红柿茄子面条。”
“再不吃完就要坏啦。”
姥姥一瞬间如释重负,她脸上马上扬起满是轻松的笑意,一边飞快的给我夹着面条,一边说:“星毓真懂事!真是个乖孩子!”
6
我得到这句‘懂事’的夸奖,心里却没有那么高兴。
我一次次的迁就与妥协,仿佛除了‘懂事’之外就什么都得不到。
我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西红柿茄子面条,软烂如稀泥一样的茄条裹着倒胃口的西红柿,穿插交叠在同样难以下咽的面条上。
那面条仿佛会自动繁殖一样,越吃越多,永远都见不到碗底。
我错了,我其实是得到了的。
我还得到了我最讨厌的西红柿茄子面条。
我麻木又机械的咀嚼着面条,试图找到能屏蔽掉自己所有感官的开关。
舅妈舅舅,还有壮壮和璇璇,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饭,吧唧吧唧啃着鸡腿。
恍惚之间,我突然明白,懂事是换不来鸡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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