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战乾坤

乾坤居，密室。

深灰色的石壁上，两只火把正冒着火光，只不过，这火光并非寻常的红色，竟闪耀着暗紫色的火焰。火焰“哔剥”一响，便从中蒸腾出两只暗紫色的火鸦，扑腾着火羽，张大了尖利的鸟喙，一口咬进囚犯的眼窝。

这囚犯不过小姑娘的模样，全身上下被铁链绑缚，一双灵慧俏丽的杏仁眼儿就这么被俩火鸦钉成了俩血窟窿，甚是凄惨。

“净渠仙君，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无意冒犯，谁让您总是想走呢？”夜坤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笑看墙上挂着的人，“为了将小公主寻回来，只好委屈您了。”

夜坤找了叶澜止许久，循着被她所救的猪妖等人的供述方位去寻，却半路丢了行踪。丹素的本事不小，竟能把叶澜止藏起来，一点气息也不溢出。不过没关系，叶澜止与净渠仙君换了魂魄，身体在这里，她就跑不了。净渠感觉到痛，叶澜止便也会痛不欲生，最后乖乖回来找他。

届时，夜坤只需安静等候，瓮中捉鳖。

火鸦钉一次又一次地刺入双眼，净渠仙君却一声不吭，唯有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正在清醒地承受这骇人的痛苦。他掌心微握，暗自拈动一个灵诀。那灵诀化作两片花瓣，飘入双眸。这副身体所受的伤，用他的法力难以修复，不过，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将疼痛隔绝起来。

“妖王朱雀的诅咒，已经在你们换魂的那一刻开启了。”夜坤将他的行为看得真切，不由地嗤笑，“仙君既能狠心散去她的妖力，让她变得比废物更废物，必是决心利用她了。如今却又费力让她免受苦楚，着实虚伪。哦，也对，仙门中人向来是‘虚伪’的典范。”

净渠仙君并不理睬他，只安静地施法隔绝疼痛，让不知身在何处的叶澜止好过一些。

夜坤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只见净渠仙君身上的铁链突然收紧，一只刀片从铁链中冒出，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刺入肌肤。鲜血从刀口缓缓溢出，尚未滴落在地，便被火把中的火鸦吸走、侵吞。

“疼吗？”夜坤笑道，“疼了，就把隔绝的灵诀收回，我可以考虑让您少受点儿罪。”

净渠仙君动了动唇角，终于开了尊口：“咸阴数代城主，数百后人，唯有你，尚余妖王云狐的一点灵慧。只可惜，你就算得到叶澜止，也改不了云狐血脉的命数。”

夜坤骤然沉下脸来，“你说什么！？”

“你自以为拥有《妖赋》，循着其中秘诀，便可改变命数。殊不知，云狐业已失败，有了《妖赋》又能如何？”净渠仙君淡然道，“云狐留下《妖赋》中的法子，不过是让后人有个活下去的念想罢了。”

“住口！”夜坤隐怒。

“纵然得到叶澜止和她背后的妖界，云狐血脉亦终将枯竭，一切皆是空。”

“住口住口！！！”

“沧澜起兮，离人止；妖女斩兮，魂不死；三界归于一兮，命数废；泠泠苍穹兮……”净渠仙君的吟诵似云似雾，从遥远的迷岛漂浮而来。

夜坤额上青筋毕露，“你……看过《妖赋》？”

“从你进来之始，便注目于折磨我，殊不知一叶障目，不见《妖赋》。”

夜坤心下一惊，这可是仙门老师祖，哪里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夜坤使用了《妖赋》中的缚魂术和火鸦钉，这才勉强囚住净渠，却依然阻挡不了净渠使用灵诀。难不成，净渠仙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用灵诀偷走了《妖赋》？

是了，《妖赋》中藏着的秘密，净渠仙君比谁都想得到！莫非净渠故意被俘，就是冲着《妖赋》来的？

夜坤连忙背过身去，掌心覆上心脏的位置。只见莹莹微光闪动，从中映出一卷软册的模样儿。忽然，一道冷风掠过，直驱软册之上。夜坤警觉之下闪身而过，将软册重又没入心口。

“堂堂仙君，还会使阴招呢。”《妖赋》平安无虞，夜坤缓缓转身，恢复魅惑笑颜，“既如此，就别怪我带走小公主，让你永生永世破不了诅咒，只能带着孤寂的残魂，沉沦在人间炼狱……”

夜坤笑得越开怀，净渠的神色便越凝重。

总算是抓住了净渠的软肋，扼住了他的咽喉，夜坤心下十分满意。可是下一瞬，夜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净渠身上的仙气越来越淡，皮肤之下，有怪异的气息在涌动。

难道是那个东西……

夜坤神色一懔，立刻收紧铁链。那链条上骤然生发出无数铁刃，狠狠地刺入净渠周身的各个关穴，将他牢牢地困住。

“吼……”

净渠浑身剧烈颤抖，喉中溢出痛苦的呻吟，似困兽的咆哮。

——困兽小分割——

脱掉薄薄的褐色罩衫，脱掉丑丑的粗布长裤，小男娃穿上了量体制作的战袍、战靴和铁皮护甲。头发还很短，梳不了髻，没有关系，扎一个冲天丸子，昭示其决一死战的浩然决心。

叶澜止站在铜镜前，头一次发现自个儿还可以这般威武雄壮，登时板起肉嘟嘟的小脸，做出个威严的战士模样。

“嘶——”

叶澜止感到浑身一阵剧痛，不由地弯下腰来，抱住发颤的身体。

“咋了？”丹素也已将战服穿戴完毕，背上了丹金斧，瞧见澜止这副形容，关心道。

叶澜止眨了眨眼儿，重又直起身板儿。奇怪，那剧痛骤然而来，又骤然消失，令人摸不着头脑。

“好像……好像没啥事儿。”

“嗨，我看你呀是没上过战场，吓的。”

“我我我……我才不怕！”叶澜止昂首挺胸，很不服气。

丹素勾了勾唇角，“是——么？”

“那是自然！”

“好吧，拿好你的武器。”丹素顺捎手把另一把大斧头挂在叶澜止肩上。

吧唧……

叶澜止被斧头压倒了。

“呃……”叶澜止从斧头下面爬出来，颤巍巍地道，“二姐，能换把小一点儿的吗？”

这把斧头相较于丹金斧，个头已经算很小了，搁丹素手中跟拿菜刀一般轻便，然则对于一个三岁小娃来说，这把比他身板儿还高半个头的斧头，着实是个庞然大物了。

“妖力没了，体力可不能废！”丹素果断摇头，“起来！别忘了咱们的目标！”

干掉夜坤，抢回净渠仙君！

丹素已将落羽杉的果实炼化，加入到丹金斧和这把新斧头中。

她知道，夜坤和蔺子言对净渠仙君的看守十分严格，想抢回净渠仙君，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必然要和这二人对峙。丹素与蔺子言同为仙门出身，就算互相对峙，也绝不会伤及彼此性命。但夜坤就不同了，要跟夜坤作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二姐，这斧头真能砍死夜坤？”叶澜止有些怀疑，“那个棕球儿……”

丹素望了望花园，悠悠地道：“有人告诉过我，要杀死咸阴城主的血脉，必须用落羽杉果实炼化的武器。”

叶澜止见她神色有异，试探道：“又是……那位故友？”

丹素点点头。

那位故友帮丹素建了这个秘密基地，还特地在门口种了一棵落羽杉，想必是早已为丹素做好了筹谋吧？毕竟，似丹素这般性子，指不定哪天就跟城主怼上了。这不，刚好用上。

丹素看着澜止小胳膊小腿儿的可爱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心，“你若怕了，可以留在这儿。”

“不要！”叶澜止连忙道，“我晓得二姐本不打算管净渠仙君的事儿，毕竟这是妖族和仙门的争斗，而二姐早已脱离。如果不是为了我，二姐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险。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当胆小鬼？”

丹素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我们宝澜不是胆小鬼，从今日开始，你是战士！”

叶澜止用力点头，“战士，出发！”

只见小小的人儿费力背起大斧头，咬牙向前冲，丹素不由地叹息。若是以前，她会将澜止保护起来，不让她承受半点风吹雨打。可是，她在澜止的眸中看到了熟悉的眼神——不甘，不甘当一个弱者，不甘被抛弃在后面。既然沧起和凤邪都放手让澜止自己去拼了，她又纠结个甚？

“出发！”

幽茶已打探出，净渠仙君昏迷后，被夜坤和蔺子言带进了乾坤居。城主府园林向北、向西、向东各有一处院落，分别是夜裘、夜奚和夜坤的居所，而夜坤的住所，正是乾坤居。

寿典当夜，千重鼎爆炸，致使整个城主府毁坏不堪，连乾坤居也毁于一旦。寿典过后，夜坤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一夜之间修复了乾坤居，将净渠仙君弄了进去。之后，夜坤和蔺子言常有出入，唯有净渠仙君再未出来过。

丹素和叶澜止来到城主府院墙之外，服下丹药，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夜坤和蔺子言太过厉害，能识破变身，丹素索性弃变身丹不用，新炼制出隐形丹来。

一队士兵从她们身边走过，并未发现异常。

丹素拎起叶澜止，纵身飞越院墙。她们选择的这处院墙距离乾坤居还隔着两个院子，其间有许多丫鬟仆役们忙里忙外。丹素故意站在一个丫鬟身前，冲她挥了挥斧头。

那丫鬟的刘海儿被斧头扇出的风刮得乱七八糟，她纳闷儿地嘟囔：“风咋这般大？”

丹素坏笑着，回头对澜止招了招手。

俩人儿从丫鬟仆役之间穿过，很快来到乾坤居。

在咸阴城，奇形怪状的房舍十分常见，譬如老城主的大殿格外高耸，妖怪的房舍形状不规则，鬼怪则喜欢在院墙上勾勒恐怖的鬼纹……似乾坤居这般正统的房型倒显得格外奇怪了。

小小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大门，白墙灰瓦的笔直围墙，抬头可见人间最寻常的灰色屋瓦和廊檐的异兽石雕，门口连个守卫也无。不晓得的，还当是人间一户普通百姓的住处，谁也不会料到，这是咸阴城城主的住所。

“居然没有设结界？”丹素伸出手，在白色围墙上探索一阵，摇摇头，“宝澜，跟紧我。”

叶澜止点点头。

丹素一手拎斧头，一手拎男娃，飞入乾坤居。双脚未及落地，无数黑箭从院中草丛射出，是个把闯入者射成蜂窝煤的架势。丹素瞅到一处安全的空地，将澜止丢过去，随即以斧劈箭，将黑箭统统砍断。

然则黑箭越来越多，射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丹素打得十分紧张，竟被背后一支黑箭偷袭成功，刺破了后肩。霎时间，淋漓的鲜血浸透黑衣，又沿着臂膀流淌而下。

叶澜止心疼不已，眼看着丹素受伤，自己却不知如何是好。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姐姐说过，有时候动脑比动武事半功倍。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箭矢，突然指尖一痛，被刺出血珠。她将指尖放入口中舔了舔，发现血味与寻常不同，似乎含了某种法力。再去瞧箭矢，上头却并无尖刺。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