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看见沈嘉礼前，他依旧这么认为。

轻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之乎者也”一类的话指桑骂槐说沈二小姐的厚脸皮，又觉得以她的乡下脑袋指不定是听不懂，索性放弃，准备直言不讳点明，一抬头对上面前眸光盛雪的女孩视线，他突然失语了。

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想好的措辞，全打乱了。

谢宝欣见他发呆，不高兴挥了一下鞭子：“八哥，你发什么楞呢！”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打断谢闻的思绪。

他脸色猛地涨红，竟是用袖子捂着口鼻，咳的说不出一句话。

谢宝欣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直骂他蠢蛋，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光长敌人威风！

她横眉冷对沈嘉礼，微抬下巴：“都怪你身上脂粉味太浓，熏的我八哥鼻子痒，沈嘉礼，你处处学琳妹，画虎不成反类犬！以为用和琳妹一样的脂粉，就可以变成她吗？”

“在我看来，你才是胭脂俗粉！”

沈嘉礼：？

好端端的怎么人身攻击上了？

扯沈箬琳做什么，怪不得原主和沈箬琳关系这么差，身边人天天这么比对，怨气不重才有鬼了。

况且，她今天根本没涂脂粉好不好。

见她沉默，谢宝欣以为她是默认了，牙尖嘴利道：“还不快给我八哥道歉！”

依照沈嘉礼小气的性子，肯定不会随便低头，谢宝欣好歹也是在宫里混过的，她今天上门找沈嘉礼麻烦，事后肯定会被父皇责怪。可若是沈嘉礼沉不住气冲撞公主，那么理由便不需要她找了。

没想到下一秒。

沈嘉礼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

如果不是怕他们听不懂，沈嘉礼可以表决诚心用英语日语和韩语再说一遍。

谢宝欣的笑容漫开一半，骤然收回，犹如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说什么？”

这位十二公主的耳朵莫不是不好？沈嘉礼有些奇怪的再重复一遍：“我说，对不起？”

谢宝欣愤怒了，手里的鞭子握也不是，挥也不是，气的小脸煞白。

她正欲说什么，手被反应过来的谢闻拉住。

“不可莽撞。”

谢闻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竟是头也不敢抬往沈嘉礼那边看。

不知为何，从前他也听过别人夸赞沈嘉礼的外貌，当时只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谁能比得过沈箬琳在他心底的地位，可刚才打眼一看，他竟有些心如擂鼓停不下来。

清醒过来后谢闻忍不住咬牙。

怪不得别人说沈嘉礼心里深沉，他还不信。恐怕是她私底下学了什么妖术，才会迷惑他的心智。

这样的人，断不可留在六哥身边！

他沉了脸色：“沈嘉礼，你推亲妹妹下水一事，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这事，你总不能抵赖吧？”

沈嘉礼沉默一下，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是我，也非我。”

“什么叫是你非你，明明就是你......”

沈嘉礼打断他的话，其实她不想过多解释，毕竟她的主线任务不是这个，可看今天若不说清楚，这两人现在或日后恐怕要对她纠缠个没完没了，是非恩怨清，沈嘉礼暂时不想树敌。

“八皇子有没有听过一个典故，古时有一精怪和女子相爱，后女子去世，精怪不惜上天入地寻找女子的转世。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可女子已有了心爱之人并与之成婚，可精怪顽固，杀了女子丈夫，告知前世之事，并强迫女子继续和他在一起。”

“八皇子认为精怪和女子如何？”

谢闻冷笑一声：“精怪纵然深情，可人转世便消磨了记忆，不再是最初的那人，所以，这辈子的女子非上辈子的女子，她既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当然是全新的一人，精怪的情意当然不该由她承担。”

“看来，八皇子认为，有记忆的女子和没记忆的女子，是不同的两个人？”

“不然呢，”谢闻没了耐心，“你说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自己挖坑自己跳啦。

“我说的是我，也非我的意思是，前两天我不小心撞坏了脑子，以前的记忆全没了，现在的我，也相当于‘转世’的女子，没有了记忆，所以，那件事，是我，也非我。”

“你这是谬论！”谢闻愤怒了。

沈嘉礼幽幽看向他：“八皇子刚才自己说的话，难道要打自己的脸吗？”

谢闻当然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沈嘉礼满口谎言，她说撞坏脑子就撞坏脑子，她要是说她被皇上附身了，他是不是还得管她叫一声爹？

“你！”

沈嘉礼不欲再与他争辩，主要说话太累，她懒。

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身后传来鞭子破开恐怕的声音，下一秒，谢宝欣愤怒的声音传来：“你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依我看，打服了她，她自然会认错......”

谢宝欣师从名将，一根长鞭使的出神入化，沈嘉礼还记得书里有描写过，她后来为了帮沈箬琳，出头鸟一样帮她教训了人，三鞭下去深可见骨。

烈烈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凌厉杀意，沈嘉礼下意识闭眼，想跑，脚步和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到她身上。

反而旁边众人的惊呼让沈嘉礼睁开了眼。

下一秒，她看见炎炎夏日，依旧披着狐裘的谢劭，看起来那么虚弱的谢劭，手指青筋暴起，攥紧了长鞭一尾，将它牢牢锁固在手心里。

鲜血顺着他手心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溅到沈嘉礼精巧的鞋面上。

她听见谢劭的声音，依旧很淡，听不出任何动怒的前兆，甚至不知是因为掌心的伤口，还是他异于常人的体温，让他看上去，比正常人苍白许多。

谢宝欣早就吓到失声。

谢劭扫视过众人，最后漫不经心睨了一眼沈嘉礼，眼神平静无波，莫名让沈嘉礼发了一下抖，有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本王的府中，动本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