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长得越来越不像你大哥大嫂了……该不会……辰辰先天那病也快……唉，哦，轻点！总是这么急吼吼的，跟乡下男人似的……”

“少说两句。”

男人沉重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大哥大嫂还有希望不……这日子……噢，慢一点……”

女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梦呓。

方晴赶忙跑回屋爬上炕。在炕上躺好，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黄长枝的那些话，信息量太大，一时理不清头绪，昏昏沉沉中终于睡着了。

“该起床了，我和你爸去上班了。早点你们自己去食堂打吧，饭票我搁桌上了。”

早上黄长枝拍门，方晴躺着没动。方柔和方美懒洋洋地应着也没起身。

外面大门响，估计老叔老婶都出门上班了，方晴一骨碌爬了起来。

方晴牵着方辰的小手站在农场的大门楼旁的小溪边，头顶太阳眼望着远山，用力呼吸着富含氧离子的空气，感觉心情舒畅身轻气爽。

“方晴，啪！”

一块小石子落在方晴面前的溪流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方晴回过头。

常波踩着溪流里的大石摇晃着跑到了方晴身边。

“你肯定猜不着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常波背着双手一脸讨好的样子。

“知道我猜不着还让我浪费脑细胞？”

方晴对眼前有些腼腆的胖男孩没有印象，只觉得他满脸讨好的样子有点好笑。就跟那些贪慕她的美貌又自卑于她的才华，绕着她转又不敢表白的男人们一个模样。

男人才更需要勇气吧！

阳光下方晴的笑脸好像新鲜的水蜜桃，常波看呆了，张着嘴一时竟忘了说话。

常波是方晴的同班同学，长着一副喜娃的样子，肉肉的双唇经常油汪汪的，他爸在农场开长途货车，他妈是商场的营业员，在农场他家境算是富裕的。

“辰辰我们走吧，该回家吃午饭了。”

方晴拉了拉身边的弟弟。方辰正双眼渴望地望着常波背在身后的手。希望那双手伸过来能有一只油鸡腿。

“别走别走，我给你看。”

常波没想到方晴说着就要走，以前方晴可是很内向的，经常闷头干活很少和人争辩。

常波伸过手张开，手心里是一枚红五角星。

“五角星！”

方辰看见五角星比看见油鸡腿还要兴奋，伸手要拿，被常波荡开手。礼物是要送给方晴的，他当然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看完了，可以拿开手了。”

方晴拍了拍衣服，总觉得浑身上下的粗布衣衫不太舒服。抬眼发现王晓燕远远走过来，她并不急着招呼，估计王晓燕会主动过来跟她说话。特别是常波也在这，以王晓燕的刀子嘴应该不会放过教训常波的机会。

“常波，你怎么在这？你拿的啥？”

王晓燕过来就要抢常波手里的五角星。常波躲来躲去，最后急得脸红气喘，把五角星直接揣进了方晴的衣兜里。

“我哥给我的，我送给你。我先走了，我妈让我今天写满十页作业纸。”

“死胖子又来缠着你。”

望着常波大熊似的背影，王晓燕哈哈笑。

“方晴，你听说金城家搬走了吗？”

方晴摇头。

“金城家和你老叔家一块下放到幸福农场的，他家调回城里了，你老叔肯定也会调回城里去的。你可就好了还是城里人，不像我出生就是乡下丫头，羡慕死我了。”

王晓燕惆怅了一会，又想起了常波揣进方晴兜里的五角星，非让方晴拿出来给她看看。

“肯定是常波从他哥的帽子上摘下来的，我听说他哥昨天从部队探亲回家来了。”

“帽徽？那他哥能让？”

方晴吓了一跳。

“应该有多的，不然他也不敢。常波是个胆小鬼。我得洗衣服了。”

王晓燕拿下拎来的脏衣篮，蹲在溪边开始轮棒槌。

方晴看着有趣，让王晓燕借她也捶捶。拿在手上轮了几下，手臂又胀又麻。

“姐姐我要尿尿。”

方辰扯了扯方晴的后衣襟。

“姐姐马上带你回家去尿。”

方晴借机把棒槌还给王晓燕。

“小男孩往草丛里尿就完了，干嘛还往家里跑，你老叔家的茅厕也不比这里高级多少。”

王晓燕在方晴身后说道，方晴挥挥手，拉着弟弟往家走。

快中午了，老叔老婶家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

大堂哥方野是农场小学四年级学生，经常旷课逃学揪女生辫子，老师基本放任不管了。估计他小学能顺利毕业已经不错了。

因为趴女澡堂偷看被当成小流氓抓去派出所，要不是因为老校长力保才没给关拘留，只是在学校记了大过处分。恐怕他的人生早就完蛋了！

方野开学要重读四年级，将要和他妹妹方柔同年级。

二堂姐方美比方晴大两个月，和方晴同班，是班级副班长，年级中队长，胳膊上戴着两道杠，经常神气地站在校门口协助老师检查学生的校风校纪。方晴学习成绩全班倒数，老师基本不多看她一眼。

方晴的老婶黄长枝在农场磨坊工作，经常会往家里拿一些豆饼豆渣喂鸡浇花。老叔在农场做机修工，曾经是君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因为受父亲和哥哥的牵连，四年前被下放到了幸福农场。

午饭不见堂哥和两个堂姐的面，在厨房找了些面条，又去后院揪了点青菜，看见鸡窝里有新生的鸡蛋，又顺手掏了两个窝在面条里。

午饭后王晓燕领着弟弟来找方辰玩。两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纸飞机，方晴和王晓燕坐在窗下的小凳上学着织毛衣。

“我觉得常波的性格挺好的，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他妈虽然看起来很泼辣，不过为人热情又不拘小节，应该挺好相处的。”

王晓燕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晴愣了一下，感觉前的不是一个即将上小学五年级的女生，倒像是一个正要找婆家的大姑娘。

谁说八十年代的小姑娘单纯，王晓燕就挺早熟的！

方晴忍着没敢笑出声。

“常波他爸开货车全国各地到处跑，挣钱多，还能买到许多新鲜货。他家有不少好东西，咱们农场厂长家都没他家看着时髦。农场小店里只要进什么好东西，她妈也总是第一个买回家。他哥去年入伍，好像是炮兵，将来复员肯定能分配到城里工作，我觉得他家早晚也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