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道侣炼出了能修补灵根的神丹。
无数人不惜交付所有身家,只为能够得到这颗丹药。
周时川不为所动,转头却将它送到了药宗宗主女儿于梦嫣的面前。
「那些都是于我无用的身外之物,唯有你得偿所愿,我方能心安。」
那位因为灵根受损而修为停滞的少女感动得泪水涟涟。
欣喜地给了周时川一个拥抱。
我在人群后看着他们,倒觉得像是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
只是我怀里千里迢迢从荒原为他寻回来的仙草显得有些可笑了。
1.
周时川第二天回来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地上前迎接。
只因寻药时落下的伤口才刚包扎好,不便移动。
面对我罕见的冷漠,周时川似乎愣了一瞬。
随即才笑着说:「昨日门中有要事,我便留在了药峰。」
我点点头,神色平静:「嗯,我知道,还没恭喜你把药炼出来了。」
周时川脸上温和的笑终于挂不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那药只能修补灵根,于你也没什么用,恰好梦嫣用得上,我便送给了她。」
「你也知道,为了炼出这颗丹药,梦嫣也出了不少力。」
周时川向我解释,眼睛紧紧盯着我,却又在对上我的眼神时心虚地躲开了。
我敛眸不再看他。
心中只觉得荒唐。
若说于梦嫣为这颗丹药出了什么力,那便只有每日坐在周时川身边陪着他了。
而炼丹需要的材料皆是我在外一点点收集采摘得到的。
当年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这丹药的时候,周时川说这颗丹药是为了我而研制的。
这也是他丹道的初心。
为这他的这句话和初心,我以凡人之躯与那些修士妖兽相争。
九死一生为他带回这些材料。
如今却成了于梦嫣的功劳。
我该反驳他的。
张了张嘴却发现我竟然不想说什么,昨日与妖兽鏖战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
反正就算是我真的需要,只要于梦嫣说上一句,周时川也会将那丹药交给她。
「无妨,那是你炼制的丹药,决定权在你。」
我将那张绣着兰花的方巾放回他的手上。
他和我一样向来不用这样有闺情的物件。
这方巾是于梦嫣的,我曾听药宗的外门弟子说过,于梦嫣体质特殊,身上总有一股幽兰香。
2.
以往一旦涉及于梦嫣,我都会和周时川赌气。
不知是不是我的平静引起了他的慌乱,周时川忽地伸出手抓住我的双肩。
「是在外受了什么伤吗?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伸手解我的衣袍。
我闪身躲开:「昨日与一只妖兽对峙地有些久,有些累了。」
周时川瞧着我眼里有些不安和害怕。
我竟有些不懂他了。
明明他害怕我旧疾复发,怕我在外受伤。
可是又能将我拼命取得的材料炼成的丹药去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
我挣开了周时川的手径自进了卧房。
掀开衣服一角,才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血。
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周时川也嗅到了。
他焦急地拍动门扉,「茗儿,不要任性,让我看看你的伤。」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从药宗山门的方向飞来,停在了周时川肩头。
一个娇俏的女声从纸鹤中传来。
「师兄,那丹药效力惊人,我已经感觉到了我的灵根在逐渐愈合了,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些头疼,能否请师兄来帮我看看。」
「若是花茗姐姐回来,那我便不打扰师兄,去找药峰的其他弟子看看。」
周时川早在听见于梦嫣说自己头疼时就已经面色凝重,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他几次看向我的房门,最终还是抬步朝院外走去,只留下一句。
「茗儿,许是那丹药有些问题,我去看看梦嫣,你先用我给你的丹药疗伤,我很快就回来。」
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
我不禁笑了,周时川大概是不记得了,他已经许久没有为我炼过丹,我身上哪还有能治疗的丹药呢?
3.
不过我早已习惯。
他放弃我的时候太多了。
我是一个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凡人,是以我总是觉得是我拖累了周时川。
自他入药宗后,他便是被寄予厚望的宗门之光。
而我连山门都没资格进。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凭借自己在凡俗界学得的一身本领,为他去那些他去不了的地方采摘草药。
为此我的身上有不少的暗伤,不时会牵动旧疾。
所以当我在一个深夜从寒意中醒来,想要周时川像从前一样帮我梳通那些被寒毒侵袭的经脉时,却见他连衣袍都没有穿好,便匆匆地出门了。
他的肩上就停着那只时常来送信的纸鹤。
我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具体是为了何事,只隐约记得是于梦嫣一个人去了周时川的炼丹室,将他制好的草药毁了个彻底。
她自知闯了祸,惊慌失措地向周时川认错。
那些药材是我去闯雪岭禁地取出的,为了这个我的寒毒越发厉害。
心血被毁,我第一次对于梦嫣发了脾气。
眼见着于梦嫣就要落泪,周时川却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不耐烦道:
「茗儿,不过是一些草药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肚鸡肠。」
「从前你在外行走,就连素不相识的人也会伸出援助之手,为何到了梦嫣这里,你变得如此计较?」
他脸上的不悦将我深深地刺痛。
我从妖兽那里九死一生,几乎耗费了半条命才抢回来的药草,却被周时川说得一文不值。
甚至那天他为了安抚于梦嫣,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自然,也没有发现我正被寒毒困扰着。
我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彻夜难眠的同时也头一次开始开始思考,选择周时川这件事是不是我做错了。
4.
周时川一连几日没有归家,我亦没有去寻他。
而是又外出了一趟,闯了一个秘境,拜访了一位故人。
我恭敬地在神庙前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一阵清风渐起。
原本只有我一人的神庙里忽然多了一位身穿彩锦的神女。
端庄的脸上却满是戏谑。
「终于舍得放弃你那道侣了?」
我只是低头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拜师礼。
昔年,我为寻仙草和修炼的机缘瞒着周时川独自一人闯了这个秘境。
被一只妖兽重伤,穷途末路之时,我进了这座神庙。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有想到这神庙中供奉的神女还有一缕残魂在。
我睁眼便看见身着彩锦的神女,对我啧啧称奇。
「神道式微几万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神道苗子。」
见我醒来,锦衣神女兴冲冲地问我是否愿意拜她为师,入神道。
神道修炼不需要灵根,只需要神缘和香火。
而我身负一身因果,正是修炼神道的绝佳人才。
只是修仙界和神道自古便不睦。
若是我入了神道,那必然会为周时川带来巨**烦。
所以我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锦衣神女。
「我有一道侣是修仙者,他于我万分重要,我不能陷他于不义。」
神女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即便是一生只能做一位凡人,感受生老病死怨憎会也不后悔。」
我恭敬低头。
「不悔,他救我于水火,我的性命有一半是他的,若有一日我这一半还清了,或许我才能放下他吧。」
见我如此态度,神女忽地一笑,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
「无妨,尘缘未了罢了。」
「你我有缘终会再见,几万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你且去吧。」
眨眼之间我便被送出了秘境。
唯有脑海中是锦衣神女为我留下的保命神通和通往秘境的钥匙。
「这是神道神通,可助你在险境中保全自己,你自己酌情修炼吧。」
我原想着为了断绝自己对于神道的念想,绝不主动学习这神道术法。
只可惜事与愿违,周时川需要的药材愈发珍贵,所在的地方也愈发凶险。
我终于还是主动修习了这些神通。
想来那日锦衣神女见我一个凡人独身闯秘境,便已经猜到了我的结局。
是以故意留下了这保命神通,也猜到我迟早会再次回来。
我与练裳约定好,用一月的时间彻底了却尘缘,随后入秘境修行。
然后便离开了。
在回药宗前,我独自又前往了一处被妖兽镇守的仙草所在之处。
回程的路上恰好遇见了一位外出历练的药宗弟子。
他瞧着我的时候眸光闪动,我并不在意。
药宗的弟子一向是看不上我的。
不少人都觉得我耽误了周时川,唯有他们那从小被凌仙宗选中的小师妹,才能配得上周时川这个未来的炼丹大宗师。
不过很快,就能如他们的愿了。
5.
我风尘仆仆赶回自己的居所时,看见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小院中我精心养护的几亩瓜果苗全被铲掉了。
满地狼藉旁,周时川正纵容着于梦嫣种上几株花的幼苗。
「师兄,这院子里还是萧瑟了一些,我们在这里种些兰草,也好映衬这湖光山色。」
「不如再在这树下做个秋千,一边玩一边赏景更有意趣。」
于梦嫣兀自说着,语气娇俏,仿佛下一刻就要登堂入室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而周时川在一旁笑着看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渍。
「梦嫣说得有理。」
这院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一个人一点点搭建起来的。
除了我这人,这里的一切和周时川没有一点关系。
甚至我在种这些瓜果时,他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着我的一举一动,从未像对待于梦嫣这样帮助我。
我推门而入的动静惊动了两人。
周时川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惊惶。
「茗儿,你回来了。」
「这次怎么没有告诉我去了哪里?」
这是我周时川的约定,我每次外出无论去哪,去多久都要告诉他。
因为凡俗界时做暗卫的习惯,周时川最初救我的时候我去了哪里从来不会对他说。
盖因我每次外出的时日短,总是天黑之前便归,所以他没有什么意见。
直到一次,他需要的药草在别的郡县,我去了三日。
那时我们尚在凡俗界没有可以异地传音的法器,我走时也并未给他留信。
待我回来时,就见到了神色枯槁呆坐在屋中的他。
见到我回来时,他呆滞的眼睛里霎时蓄满了泪水,不复一直以来克己复礼的君子模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我。
「花茗,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不许丢下我。」
那天他哭了许久,我才知道一个男人也会有这样多的泪水。
只是后来的周时川苦心钻研丹道,已经许久不关心我去了哪里,何时归家。
我每次回来时,也只有满室寂静。
我没有回答周时川的话,只是上前一步,阻止了于梦嫣种花的动作。
「这些花草都娇贵得很,种在这里风吹日晒的,只怕是活不成了。」
我是真心的劝告,然而于梦嫣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跟兔子一样无措。
「花茗姐姐是不欢迎我住在这里吗?」
我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叫住在这里?
「这是我的居所,你身为宗主之女,难道还要同我争抢一处院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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