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雪重，寒风凛冽，又是一年冬。

渊王府的一处破旧院落，荒草没膝，枯叶满地，很久没人打扫的廊檐下结满了蜘蛛网，窗门处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苦日难熬，顾筠芷已经忘记被关进来几个年头了，或许她还有一个头衔，渊王妃，被废除好几年了。

如今的她，也不过二十四岁，正值花信之年，却两鬓斑白，头发如杂草般凌乱，一张脸已经干裂的不成样子，破旧的衣衫勉强遮住身体，一阵冷风吹过，若隐若现的露出她那青紫交措的皮肤，令人唏嘘。

门口一阵脚步传来，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人一身白色收腰罗裙，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凌云髻，上面点缀着几颗珍珠，容貌清丽，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不过灰尘呛得来人轻咳了几声，破坏了这份美感。

顾筠芷听到声音缓缓的抬了抬头，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染上滔天的恨意。

来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顾芊儿，不仅和萧文渊暗中行苟且之事利用她，还勾结她院里的丫鬟玉露，在屋内焚麝香，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顾芊儿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眼神露着难以掩饰的嘲讽。

“姐姐，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看看如今你哪里还有半点高门贵女的样子，真是给相府蒙羞。”

她嘴角微微上扬，脸色怪异到了极点。

转而低下头，不怀好意的盯着顾筠芷：“姐姐，你可知你的母亲现在如何？”

顾筠芷听到这话顿感不妙，恶狠狠的说道，“我母亲能如何，她当然在相府，为我谋划。”

“呵呵，姐姐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顾筠芷冷喝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扭曲狰狞。

顾芊儿笑意更甚，那笑里有些得意，有些残忍，还带着些许深意。相府嫡女又如何，出身国公府的母亲又如何，还不是败在她们母女手里。王爷早就和自己承诺了，等利用完顾筠芷，就杀了她，这傻子还蒙在鼓里呢。

“你母亲昨个儿走了，唉，姐姐不知，她染了恶疾，全身发臭溃烂没一处好地方，丫鬟婆子没一个人上前去伺候的，都嫌她恶心。”说完似乎怕顾筠芷听不明白似的，又轻掩口鼻，发出“呕”的一声。

顾筠芷瞪大了眼睛，死死咬住唇瓣：“顾芊儿，你在讲什么，我母亲身体健朗，怎会感染恶疾？”

顾芊儿缓缓起身，眼中风情闪动，“她有姐姐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又怎会身体健朗呢。忘记告诉姐姐了，后院的事近两年一直都是我母亲打理的，父亲体恤母亲操劳，早就抬她为平妻了。”

“不，不可能的...母亲一定是被你们害死的。我大哥呢，他怎么不在？”顾筠芷浑身发抖。

顾芊儿嗤笑了声，“姐姐总算聪明了一回，嫡母这恶疾确是中毒而致，可府里查了一圈都没查到是谁下的毒。至于你大哥，他酒后调戏莲香，玷污了人家清白又不想负责。父亲罚他跪祠堂抄书，谁想到他一气之下去参军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顾筠芷闭了闭眼睛。

父亲竟一点也不顾及往日夫妻情分，抬赵姨娘作平妻，把母亲置于何地，这让她在相府如何立足？大哥平日看见女子害羞躲着走，就连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男小厮，怎么会调戏婢女？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相府就是这么对待她们母女的吗？

当初若不是祖父帮衬，父亲怎么会坐上丞相之位。顾筠芷自嘲的笑了笑，原以为失去了孩子，被软禁到这座破落院子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可到最后母亲死了，大哥也不知所踪。

顾芊儿一改往日温顺的模样，低头啐了她一口，刚想出言讽刺，门外传来了响动。

“萧文渊？”顾筠芷神态有点恍惚。凤眼薄唇，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清秀。

顾筠芷胸口钝痛，要是没遇见过，该多好。

顾芊儿见萧文渊走过来，立马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轻挽着萧文渊的胳膊，娇声道：“王爷，您怎么来啦，夜里凉人家怕姐姐冷，特意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萧文渊似是没有听见，眸光定定的打量着顾筠芷。

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曾经张扬明媚的天之骄女，如今却浑身褴褛的蜷缩在一团，脸上也布满了沟沟壑壑皱纹。

顾筠芷嗓音凄厉绝望，“萧文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违背母亲的意愿，坚持嫁给你。你需要兵权，我跪了一天一夜去外祖父府里帮你借。”

怒急攻心，顾筠芷猛然吐了一口鲜血，恨不得将面前这对狗男女生吞活剥，再千刀万剐。

“萧文渊你和顾芊儿狼狈为奸，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和畜牲有什么区别？我诅咒你永远登不上皇位，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这番话彻底惹恼了萧文渊，抬脚踹到顾筠芷的胸口上，“你问我为什么？自然是为你身后的宋国公府，为了兵权，不然我会舍弃芊儿会娶你这个草包吗？”

说完，俯下身紧紧掐住她的脸，“顾筠芷，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孩子没了只能怪你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芊儿最是善良，没少在我面前为你求情，你还朝她身上泼脏水。真是个毒妇，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

顾筠芷呆呆的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明明是一副薄情寡义之相，她怎么会被蒙蔽了双眼，傻傻的相信他爱自己这种鬼话呢。萧文渊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顾芊儿，娶她不过是为了外祖父手中的兵权。

母亲，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意孤行的嫁给萧文渊，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顾筠芷的眼里缓缓落下两行血泪，颓然的瘫在地上。

窗门被风吹的吱吱呀呀，阵阵寒风夹杂着几片雪花。老天爷，我愿尝尽世间疾苦，遭受地狱最极端的酷刑，只求您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

漫漫黑夜，火光冲天，一切都化为灰烬。

暄和十七年，渊王妃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