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期盼了三百年，才等来我和百鸟中最尊贵的朱雀锦钰的大婚。

可他掀开我的盖头后，却用利爪生生碾碎了我的元神，做成一颗药丸。

“阿鸢，**妹在历劫中受伤。你这做姐姐的也该尽一份力。毕竟她是族中唯一有希望成为凤凰的人了。”

我神魂俱恸，他却拂袖离开：“有我的真元护体，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们的亲生孩儿用灵器偷天换日，把锦钰的真元给了我的妹妹沈楹护体。

他不认我这个娘亲，还说自己是沈楹的孩儿。

为了出气，他把失去元神奄奄一息的我丢入天雷密布的深渊。

被天雷打到魂飞魄散之际，我的身后出现一道赤红的火焰，烈火燃起，凤凰涅槃。

原来我才是百鸟之族中唯一的一只凤凰。

可我的夫君，却为了找寻我心碎神伤，跳下寒冰悬崖。

我的孩儿，一步一磕头上三千天阶，血流成河，只为求我一见。

1.

从小我就知道，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妹妹浴火涅槃而献祭出我的一切。

同样生于百鸟族族长的卵中，妹妹破壳时光华四射，还引来了百鸟的朝贺。

而我早早被认定为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孔雀。

所有人都说，妹妹就是族中万年才会诞生一只的凤凰。

而我，则沦为了她每一次涅槃失败后的补药，他们一次次划开我的心口，为妹妹取血。

父亲对我说：“阿鸢，你们本是一母同胞，只有你的血对阿凌最有用。为了百鸟族的大计，你理应为**妹付出一切。”

我以为我会在某一日血尽而亡，变成利用后就没有人在意的一具枯骨。

可是我遇见了锦钰。

他在我因失血昏倒在天水池边时，把我一步一步抱回家，为我寻灵药。

他爱重我，给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偏爱。

“阿鸢，我一定风光地娶你。”

我等了他许多年，为他十月怀胎生下锦昭。

终于在三百年后，我等来了我们的大婚。

人人都说，我真是好命，锦钰是朱雀，身世贵重，而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孔雀。

我欢喜万分，亲手绣了嫁衣，两手都是被针扎出的血洞。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等了三百年的夫君，在掀开我的盖头的那一瞬，会伸出利爪，碾碎我的元神。

鲜血从我的胸口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我神魂俱恸，然而更痛的，是我的心。

我嘴唇颤抖，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锦钰温热的唇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语气仍旧是亲昵的：“阿鸢乖，阿楹涅槃失败，这次她伤得太重，你暂且忍一忍。”

我的元神被取出，但还有神识。

他将我的元神一寸寸扭曲，直至揉捏成一个小药丸。

巨大的痛感让我眼前发黑，嗡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连站都站不住，只能捂着胸口仓皇狼狈地重重跌倒。

眼泪混着我的血一滴滴落下来，把我辛苦缝制的嫁衣染得血迹斑斑。

也正是这样，我才看清了，他的身后，我的妹妹被他用灵力妥帖地托起，即使她身上溅满了血污，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满堂宾客，都一窝蜂地拥了上去，环绕着关心他们的公主，我的妹妹。

父亲怒道：“阿鸢，你不知道今日是**妹涅槃之日吗，你不应该早早地准备好你的血给**妹吗？”

族人也指责我：“都是因为她太自私，没有第一时间奉上血，如今被挖了元神也是活该！”

“阿楹公主为了百鸟之族付出了这么多，她仅仅是血都不愿意交出来，还想着自己的婚礼，真是自私到了极致！”

一句一字，将匐匍在地上的我说得喘不过气来。

唯独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我还受着伤，流着血。

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爬到锦钰的脚边，颤声道：“锦钰，救我......”

然而他只是轻轻扫了我一眼，听到沈楹的一声轻轻的痛呼，就慌忙跑了过去。

他轻柔地将沈楹抱到怀里，擦去她额头的汗水，“怎么了？”

沈凛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哭道：“阿钰，我疼。”

那颗用我的元神做成的药丸，锦钰毫不犹豫地喂进了她的嘴里。

我沾着泥的手，被锦钰不留神踩在脚底，洇出血迹。

锦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叹息道：“阿鸢，你有我的真元护体，只是没了元神，不会死的。你又何必因为嫉妒阿楹，装到这份上？”

我恍了神，眼前闪现出锦钰将真元给我护体时的情深义重。

那时他握紧了我的手，满眼都是心疼和珍惜：“阿鸢，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他知道我灵力微弱，无人庇护，将自己的真元给我，原来竟然只是为了挖我的元神给妹妹疗伤吗？

况且就算有真元，所有的疼痛都不会被抹去，反而会反噬我的身体。

2.

宾客散尽，锦钰抱着沈楹匆匆离去。

我独自一人被扔在喜堂，胸口是被挖去元神的一个大洞。

心灰意冷之际，我的孩子锦昭向我走来。

我浑身的血又热了起来，慌忙拉起袖子藏好自己的伤处，害怕吓到他。

“昭儿，你怎么来了，你昨夜里发了热，现在好些了吗？”

锦昭走近了，脸上却连半分的心疼也无，反而大声笑了起来，狠狠踩在我向他伸出的手上。

“沈鸢，你不是我娘！”

我惊猝地抬头，撞见他怨毒的眸色里：“我天资聪颖，怎么可能是你一只**的孔雀所生？分明是你嫉妒自己的亲妹妹，用死胎换走了沈楹亲生的我！”

我怔然，沈楹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那是她不顾廉耻，和魔界之人勾结，珠胎暗结。

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掐死了，扔到了河里。

如今，我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却说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沈楹才是。

说完，他不顾我的重伤的身体，把我一掌推开，从怀里掏出一个灵器扔到半空。

那灵器硬生生把锦钰留给我的护体真元吸了出来，要把我的身子捏碎了一般。

“你这样的**，也配得上父亲的护体真元吗？我的亲娘还为了百鸟族涅槃受伤，你却以**之身霸占着朱雀真元！我今日就把这真元物归原主，还给沈凛！”

剧痛让我不得不把身子蜷缩起来，没有一丝尊严地跪在我亲生的孩子脚下，“昭儿，我已没了元神，再没了真元，我会死的......”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以为我不会痛了，锦钰的背叛，是因为沈凛承载着百鸟族的希望，他不得已取了我的元神。

父亲的偏薄，是因为沈凛才是继承了他尊贵血液的未来的凤凰，能光耀祖宗。

可是我的昭儿呢，我血脉相连的孩儿，此刻却把我的最后一丝生机都断了。

灵器不断抽取着锦钰留给我的护体真元，我的脸和身体肉眼可见地苍白衰老了下去。

强行将真元换到另一个人身上，本来拥有真元的人会以百倍的速度加速衰老。

待锦昭把真元从我身上取了个一干二净，他心满意足地收起灵器，笑道：“太好了，下次我娘涅槃时，就不会受那样重的伤了。”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他的身边，还没张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昭儿，你年岁尚小，受人蒙蔽，不怪你。可你真的不能再闹了，没了锦钰，真元，哪怕随便再受到什么伤，我即刻就会死。”

“哪怕你不认我这个娘了，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

锦昭嫌恶地把我踢开，笑得天真又轻松：“你又不是我娘，死就死呗。”

3.

回家的路，我用一双手，爬了整整两个时辰。

真元离体后，尚且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

不想死的信念让我生生爬回了我和锦钰的家，灵器的反噬已经让我老如一个老妪，爬到门前时，我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但我推开门，缝隙里却是沈楹的那一张脸。

她倚靠在我和锦钰日日相拥的床上，和锦钰十指相合，泪水涟涟：“阿钰，你为何还不回到我的身边，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一只低贱的孔雀？”

锦钰皱着眉，语气却是软的：“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沈鸢低贱，可她对你的伤却最是有用。虽然她如今没有了元神，总还能取些血供你疗伤。”

“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旁人的血哪里有她的好用？”

沈楹娇嗔地靠在他怀里，“真的只是这样，你没有舍不得她？”

锦昭从另一扇门欢腾地跑了进去，闻言大笑道：“娘，父亲厌恶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舍不得她？”

锦钰有些疑惑，“你好端端的，怎么喊阿楹为娘？”

沈楹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忙把锦昭拉到身边：“昭儿和我亲，愿意叫我娘，是我的福气。”

我叩门的手无力地垂落，一颗心顷刻间千疮百孔。

我的夫君，我的孩儿，一夕之间，成了沈楹的至亲挚爱，而我则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卑微的母亲，低贱的妻子。

沈楹透过门缝看见了我，她笑得明媚：“门前怎么有个老妇人？”

锦钰大步走来，看着浑身脏透了的我，嫌弃地赶我走：“大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我抬起皱纹满布的脸，强忍心痛。

欲要张口求他救我，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门后，沈楹人畜无害地冲我笑，无声道：“沈鸢，你活该。”

我的锦昭，在她的臂弯里，向我翻了一个白眼。

我抓紧了锦钰的衣袖，指向我的婚服，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急切地想要让他看出是我。

屋内的沈楹见状，对着锦钰喊道：“阿钰，我该吃药了。”

本来还有几分动摇的锦钰立刻把我踢开，匆匆跑向沈凛，关怀备至。

我挣扎着想要跟上去，却被他一道禁制打退。

锦钰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你执意要找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禁制内，我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皮肤被烧得焦黑，大火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冷汗划过我的脸，我撑着破布一样的身子笑了，笑得浑身颤抖，被烈火烧过，没了元神的伤口更加痛了起来。

我笑得泪流满面，灼烧的疼痛还没有消散，被挖出元神的伤口和硬取真元的反噬聚集在我身上，都没有夫君和孩子的背叛来得痛。

我已痛无可痛。

三百年朝夕相处，三百年举案齐眉，我以为大婚会是我幸福的开始。

却在这一天失去了容颜和生命。

4.

心灰意冷之时，锦昭施舍般地走来，把一瓶灵药扔到地上，上好的灵药散落在泥里，我用指甲在野草中不停抠挖，也只能找到一点儿。

锦昭嗤之以鼻：“沈鸢，你一条贱命，却如此贪生怕死。我的亲娘沈楹，贵为百鸟之族的公主，却愿意为了族人一次次涅槃。”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他忘了，我也是百鸟之族的公主，甚至我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公主的尊荣，反而理所当然地沦为了沈楹的血奴。

沈楹涅槃之苦，不及我受的万一。

见我眼神凄哀，他似的不忍，解了沈楹给我下的禁言咒。

我一张开嘴就呕出一大口血来，吃吃地笑了：“昭儿，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呢，我没了容貌，没了夫君，没了孩子，沈楹还能夺走我的什么呢？”

本来准备放过我的锦昭闻言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到了我脸上：“你还敢骂她？”

“沈鸢，”他眼神冰冷，“既然你死不悔改，我便替百鸟之族，惩治你这个不尊公主的**！”

我没想到，他会把我丢到深渊谷。

这是百鸟族禁地，谷中天雷密布，是仙人历劫之处。

灵力高强如锦钰也从来不敢踏足此地，更何况是本来会灵力单薄，现在还身受重伤的我？

“不要，”我惊慌失措，在悬崖边不停磕头：“昭儿，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哪怕是死，也给我留一个体面的全尸吧！”

锦昭冷笑，拂袖离开：“你现在知道错了，已经晚了。不让你尝尝苦头，怎么会知道沈楹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呢？”

“你隐瞒我的身世，让我和娘亲骨肉分离这么久，又霸占着父亲，让他为了娘亲不得不对你虚与委蛇，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我被他毫不留情地踢下悬崖。

没过一会儿，天雷接踵而至，咆哮着打在我的身上，连同魂魄都是震痛。

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数万的雷电一瞬间全部来临，生生将我打得身体都四分五裂！

更痛的是魂魄被撕扯的感觉，但我已经麻木了。

一滴泪划过眼角，三百年来的情爱和亲情都消失殆尽。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锦钰，锦昭，我们来世也不要再见了。”

5.

不知过了多久，我居然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却是因为烈火焚烧的燥热，更神奇的是，我并不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