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禧心中也有些惴惴,谢恒到底是王爷,若是替嫁之事露馅,只怕自己也没法子全身而退。
她跟着李满月告辞退出来,一离了寿安堂地界,李满月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盯着李满禧。
压低了嗓音问:“是不是你又搞了什么花样。”
李满禧抬头看她,那双眸子在艳艳的阳光下璀璨明亮,她有些不屑,觉得自己这个嫡姐可真是蠢到家了,“自然没有。”
李满月被她那幅懒散的模样惹出一身怒火,阴着一张脸警告她,“别耍小花招,否则你娘和你弟弟可没好日子过。”
说完转身气呼呼地往漪澜轩走。
李满禧随着她跨进花厅,隔着屏风看见一个人临窗而坐,侧影笼在光晕里,坐着的时候也挺拔如松,平白无故的李满禧想到新婚那天晚上。
她被有力的手臂环抱着,躺在他滚烫炙热的胸膛上,两人皆是汗津津的,一次又一次……
她不自然地垂下头,脸上浮起红晕。
“王爷今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李满月迎着一抹讨好的笑站到谢恒眼前,却只得他不轻不重一个抬眸,脸色很淡。
李满禧这才得以仔细看他的脸,上一世身上背负太多,对他终归是怀了恨意的,甚至在想若不是他要娶李满月,自己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所以从来不曾好好注意过他。
实际上端看余氏就能知道谢恒生得极好,眉骨清俊,鼻梁高挺,面容立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明亮深邃,宛如星光点点。
也难怪城中女儿家多想嫁给他,他及冠那年便有不少勋爵人家派人来相看,直到贵妃亲赐婚才作罢。
“本王有事问你。”
谢恒声音较那晚冷淡很多,少了那股沉醉的意味,像是兴师问罪。
他手一伸,贴身随从沈林就递了包药裹子过来,谢恒懒懒散散将那包东西朝桌上一扔,声冷似冰霜,“这是什么?”
李满禧抬头看过去,登时就愣住了。
她不动声色看一眼松萝,只见她也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
李满月眉目蹙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什么?王爷。”
谢恒抿了下唇,“从你院里扔出去的药渣。”
李满月有些惶惑,看向葛妈妈,“院里有人生病了?”
葛妈妈摇摇头,“倒是未曾听说。”
谢恒打眼瞧着,脸上山水不显,有些作壁上观的意味,直到看出李满月确实不像演的,才开口,“府里曾有人想坑害母亲,所以自那以后,凡是药物都要亲自送呈王府里的随侍看,这是今早从你院里扔出去的。”
他顿一下,“避子药。”
李满月满目震惊,喃喃,“什么?避子药?”
李满禧站在一旁心如擂鼓,手心里已是冷汗涔涔。
药是她用的,药渣是松萝拿出去处理的,断断没想到居然会落到槐王手里。
李满月反应也快,立时就猜出什么,悄无声息地看了眼李满禧,眼里俱是寒光,一时间没人说话,屋里静得吓人。
只有槐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桌面,静静等侧夫人的说法。
突然,葛妈妈“扑通”一声跪下来,头抵在地上,悲伤道:“王爷,求您心疼侧夫人。”
厅里众人都是一惊,眼神齐刷刷地看过去。
李满禧咽了咽嗓子,看不懂她想说什么?总不至于这就招了?
谢恒淡淡开口,“照实说。”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道:“侧夫人自小身子弱,每到冬天更是时常生病,艰苦非常,女子有孕,头三个月最难熬,若她不先避着,只怕凶险非常啊。”
李满禧一颗心松下来,果然是在沈氏身边呆了一辈子的老妇,瞎话张嘴就来,居然还十分合理。
谢恒看向愣愣的李满月,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当真如此?”
李满月看看葛妈妈,垂下头来,脸上泫然欲泣,“的确如此,这是我自小身子留下的亏空,实在不敢和王爷讲,我眼下不宜有孕,若是祖母和婆母知道,定会觉得我难以开枝散叶,那……”
说着她竟然真的哽咽起来,心中早已积蓄很久的委屈倾泻而出,只顶个名头嫁进来,以后还得替李满禧养孩子,她想想就憋闷到死,所以那股难过中到底多了许多情真意切。
谢恒静默片刻,起身朝她走过来,站定时李满月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有些心绪荡漾。
谢恒叹口气,声音松下来,没有刚才那般摄人,“这事儿你应该早与本王交代。”
转头吩咐沈林,“回头拿我的牌子进宫请太医来瞧瞧。”
李满月一惊,忙回绝,“不必麻烦太医,我是小时候落下的弱症,过了冬日会好起来的。”
谢恒也不勉强,点点头没说什么,又觉得待在她这儿说不出的不自在,尤其是那股刺鼻的香粉味道,让人头脑发晕。
问清楚了事由,没待一会儿就走了,说是前院有事,不定几时回来,不必等他。
谢恒一走,李满月脸瞬间沉下来。
葛妈妈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只剩下李满禧和松萝。
李满月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李满月脸上,白皙的肤上瞬间就是五道清晰的巴掌印,红得吓人。
松萝扑上来,“狸奴。”
李满禧忍过那阵眩晕,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抬头看李满月,毫不退缩。
李满月声音拔高,指了指她,“**,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
李满月没说话,还是静静看着她,但眸中有坚定和不屈。
“葛妈妈,明儿给母亲传信,停了那个杂种的课业,还有,给我好好饿那个狐媚子一顿。”
李满禧抬头,右边脸肿痛,说话有些不利索,“你敢。”
李满月又要扬手,生生被葛妈妈拽下来,“侧夫人息怒啊,此时再打她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姐妹两个好好聊一聊。”
又转头劝解李满禧,“三**这又是何苦呢,事已至此,倒不如早些完成任务,也好回去和母弟团聚。”
李满月哼一声,“她哪里还记得家中的亲人,只怕现在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和槐王多睡几晚吧,**!”说完不解气,还扫了桌上的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突然,李满禧开口,“我生。”
氛围一时间静下来,李满月恶狠狠地看她,她也毫不畏惧地回视,半点不怯弱。
葛妈妈从中打圆场,“唉!三**你肯这样想就对了,大家也好都平平安安的。”
李满禧觉得满心疲惫,实在不想再和他们过多周旋,撑着松萝的手要回自己屋里,还没踏出门槛,就听李满月吩咐:“你去把后院池塘边的积雪扫掉。”
松萝回头,急得快哭了,“这么冷的天,侧夫人是想冻死我家姑娘吗?”
李满月就喜欢看她们生气和着急,“还有,你这个丫鬟不准帮忙,否则就你们主仆两把整个王府都给扫了。”
“你……”松萝还想说什么,被李满禧止住,“算了,别争辩了。”
走出花厅,松萝心疼地看李满禧脸上的伤口,直掉眼泪,“狸奴……”
李满禧眼神有些空洞,抬头看头顶快圆的月亮,“松萝,我和母亲看得是同一轮月亮,也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现在在干什么。”
“狸奴!您该先担心您自己,后院池塘那么大,要扫到后半夜,会冻死的。”
李满禧淡然一笑,“不会的,不会死,至少我不会死。”
藏了满腔怨恨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
她拍拍松萝的手,“别担心了,去帮我焐一焐被窝,到时候我回来就能暖和和的,好不好。”
松萝眼泪直掉,跺了跺脚,心中酸苦,“狸奴,都是太傅的女儿,怎么你要过得这样苦。”
李满禧也想问,可惜没人能回答。
好不容易劝解了松萝回去,她从九曲回廊的顶头开始环着池塘一寸一寸的扫雪,午时还时不时有人经过,到了下午又下起了雪,就鲜少有人绕到这边。
李满禧扫扫停停,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手已经没有知觉,松萝中间来了无数回,想帮她又被李满月专门派来的丫鬟赶走,没有法子,最后只能给她加了一层又一层衣裳。
雪越下越急,扫雪全然是无用功。
李满禧倚着假山休息,使劲呵气吹热双手,她脸颊已经冻出了伤,风一吹,痛痒难耐。
突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她站不稳,在化了雪的石头上使劲打滑,又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头栽进池塘里。
不行,她不能死。
冰冷的水淹过头顶,李满禧拼命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