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已经火化，但沈烟的灵魂没有消散，还是一直跟在漫漫身边。

蒋明旭把骨灰带回了省城的家，两室带一个小厨房，一个窄小的客厅，还有一个卫生间，和乡下的独门独户相比，空间显得无比狭小，但如果一家人生活，挤挤也算勉强够用。

沈烟跟着进了家门，心里一片平静，早已没了出发来省城时候的激动和期待。

蒋明旭把骨灰盒放在桌上，然后又有条不紊地安顿两个孩子去休息。

最后才回到客厅，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盒子，眼神放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糖也跟着回来了，正在门口和邻居说话，对方用蒋老师的爱人来称呼陈糖，还向她打听头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话里话外，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从邻居的话里，沈烟判断出来，房子分下来不久，陈糖就住进了这里。

哪怕有心理准备，沈烟的情绪还是逐渐失控。

她想过这对前任夫妻在背地里纠缠不清，但没想到蒋明旭会把人安顿在这里，还是以夫妻的名义！

他是什么意思？

要和陈糖复婚吗？

可他已经再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

他怎么敢？

怎么敢！

沈烟不明白蒋明旭让陈糖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她。

没有，她很悲哀。

有，她更悲哀，这只能证明蒋明旭不在乎她的感受，为了陈糖，他可以打破所有原则。

既然放不了手，当初为什么不留下陈糖？

又为什么和她结婚！

沈烟难受极了，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她真的想过和蒋明旭共度一生。

可现在，龌龊的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她对蒋明旭的信任，对蒋睿的以命相护，都变得如此可笑。

陈糖和邻居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我今早才知道，距离咱们两里地的地方闹出了人命，如果我没听错，昨晚来找你们两口子的是公安吧？那件事还牵扯到了你们？”

陈糖声音里带着哽咽，“遇害的是我婆家的养女，明旭的妹妹，她带着两个孩子来省城看我和明旭，我们记错了时间，就没去火车站接人，没想到让他们遇上了这么可怕的事，我七零年下乡认识了她，这都十多年了，早就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她横死在这里，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老家向公婆交代。”

“杀人凶手又不是你和蒋老师，妹妹在天有灵，不会怪你们的。”

妹妹……沈烟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她顺利来了这里，看到陈糖，为了保护陈糖的名声，以及他的前途，蒋明旭是不是会选择将错就错，逼她认下这个身份？

反正她生活在乡下，只要不来省城，谁会知道她才是蒋明旭的合法妻子？

结婚能离婚，离婚了也能复婚，只要把她这个绊脚石解决了，要不了多久，陈糖就会是蒋明旭名正言顺的爱人。

所有的一切，会回到原本的轨迹……

邻居和陈糖的对话不仅沈烟能听见，蒋明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制止，就足以说明他选择了陈糖。

想得越清楚，沈烟就越憎恨蒋明旭。

她并不是非他不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戏弄她！

“你婆家养大了她，现在她为了保护孩子而死，也算是还了你们家的情分，往好处想，她可以轻轻松松去投胎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和蒋老师节哀。”

陈糖应了几句，两人各自进了家门。

房门关上，陈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蒋明旭身边，“骨灰放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看要不要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把骨灰取走？”

雕塑一般的身影动了动，蒋明旭说：“沈烟，她现在还是我的妻子，就算要把骨灰送回老家，也该是我亲自去。”

看着蒋明旭失魂落魄的模样，陈糖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她没出事，你还会和她离婚吗？”

离婚，原来这真是蒋明旭的选择。

沈烟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笑极了，稀里糊涂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眼瞎，还是蒋明旭伪装得太好。

不想再看到这两个恶心的人，她无声无息地飘进卧室。

卧室里只有窄窄一张单人床，没有住过人的痕迹，这让沈烟更加恶心。

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会让漫漫沾染上肮脏的东西。

小孩子精力有限，再加上受了惊吓，漫漫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

哪怕是睡梦之中，她的眉毛也是皱起来的，沈烟轻轻地拍着她，像以前那样哼着小调哄孩子安睡。

她忽视了客厅里的那两个人，没有去看，也没有去听。

真的，太肮脏了……

客厅里，蒋明旭抬手抹了一把脸，没有回答陈糖的问题。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糖糖，是我们对不起她。”

如果不是陈糖和他吵架，让他不准去接沈烟，事情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陈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时候她只想给沈烟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蒋明旭心里的人是谁。

沈烟要是配合他们的安排，乖乖离婚，她还能继续住在老家，不至于落得无处可去的下场。

却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

陈糖了解蒋明旭，这种时候不能和他闹，不然他会为了愧疚，选择沈烟。

那人虽然死了，但她还留了个孩子，要是蒋明旭选择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她该怎么办？

她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再不嫁人，下半辈子难道要孤零零一个人度过吗？

当年托着竹马的关系回城，在供销社当售货员，陈糖以为自己能嫁给竹马，没想到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竹马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接受不了她在乡下嫁过人，还生过孩子。

和她分手以后，火速娶了个女护士，现在孩子都有了。

前几年她在供销社上班，能养得活自己，也就没想过回乡下找蒋明旭和孩子。

可没想到竹马娶的是个小心眼的，竟然散布流言蜚语，说她私生活不检点，害得她丢了工作。

陈糖不想回乡下过苦日子，再次重逢，蒋明旭已经成了人人都要高看几眼的大学生，所有的犹豫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陈糖相信自己能拿下蒋明旭一次，就能拿下第二次。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蒋明旭说他会和沈烟离婚，还在听说她被无赖纠缠的时候，让她以妻子的身份住进了新房。

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和蒋明旭恢复夫妻关系，没想到沈烟在这个节骨眼死了，蒋明旭看起来还很愧疚，这让陈糖心里有些不安。

都说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蒋明旭会不会反悔？

不，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沈烟的死，是在给她和蒋明旭让步，他们必须要圆圆满满！

快速地调整好心态，陈糖一脸愧疚地说：“我不该吃沈烟的醋，昨天和今天都是我想错了，明旭，你安心回老家处理沈烟的身后事，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说到这，她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看我这脑子，漫漫是沈烟的亲生女儿，得跟着你一起回老家，送沈烟最后一程，小睿受了惊吓，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我会看好他，你回去的路上也能轻松些，毕竟要坐六个小时的火车，很辛苦的。”

蒋明旭的胸口起伏了几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大包小包的吃食，应该更辛苦吧？

心里莫名有些空，他还是没能接受沈烟死了的事实。

以前很少想起的人，这一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她很爱笑，粉白的颊边总漾着浅浅的梨涡，明明是个大人了，眼神还是和小孩一样清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一轮弯月，里面总是盈着亮晶晶的东西。

一颦一笑，那么生动。

按了按胸口，蒋明旭说：“我妈身体不好，这事先瞒着。”

至于能瞒多久，蒋明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沈烟小他八岁，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