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许头不表态，许老大只得看了眼自家媳妇陈氏。

本来他都拿不定主意，怕三弟又不学好，可没想到媳妇却比自己果断，转身就回屋拿钱。

许老大：“......”一时不知当讲不当讲......

媳妇怎么像是换了个人，要是换平时不是要一直念叨个没完吗？

陈氏拿了钱出来，没看许福全一眼，将荷包递给了李淑兰。

她粗糙的手将荷包的面料勾的起了绒，李淑兰这才发现，手里的荷包料子很好，但起了这么多细绒，怕不是三两天就得拿出来盘一回。

可见物主喜爱。

李淑兰心下感动，她刚点了，零零散散三两银。

“大嫂，你这......我们......”

陈氏皱着眉头偏头不看荷包，“你拿着吧，本就应该还你的，当年若不是你把自己的嫁妆体己银借我，我娘家指不定......所以你还是收着吧。”

“我也就只能给这么多了，我家两个小子，大郎16了，没二年也得说亲了。二郎也14了，眼看着离成家也不远，不能一点都不剩，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

李淑兰想说，大嫂你多还了一两银，可她明白陈氏的意思。

陈氏平时不爱笑，看着就面冷，实际是个心暖的，偏头不看她也表明了她态度的坚决。

大嫂，你这情，咱们一家记住了，日后定然十倍奉还。

老二家的白氏平日里就是个没主意的，眼下见到公爹不吭气，大嫂麻溜给银，自己一时间也愣在一边。

给还是不给？真给的话，给多少？

许老二叹口气，拍了拍媳妇的肩。

给吧给吧，就救三弟这一回了，再有下回就不管了，不然迟早拖累得全家都去县城讨饭。

不一会儿，白氏也拿出来二两银。她和陈氏拿出来的银子都是交了公中后攒下来的，她最节俭，可她二女一子，最大的腊梅跟菊丫一样12岁，得慢慢攒嫁妆。

最小的夏兰才刚满4岁，正是还没立住爱生病的年纪，中间插个三郎不大不小，但长得快也要做新衣，所以零零碎碎只凑整了2两。

现在一共三个荷包，共7两半钱。荷包还给陈氏和白氏，钱都掏了出来，装在了李淑兰那个麻布荷包里递给赵甲。

“爷您点点数，7两半钱，剩下的咱一定十日内还清。”

赵甲先前是看着她们清点的，颠了颠荷包倒也没去数，“你一个妇人都比你家男人能扛事，我就不数了，剩下的2两半钱我们兄弟十日后来收。”

二人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喊声。

“二位爷烦请停一停。”二人转过身，发现是个脸色发白，步伐迟缓的老太太。

来人正是康老太。

“娘，您病还没好，怎么可以下床吹风，让陈氏把您扶回去歇歇，别再受凉了。”

陈氏去扶，被康老太一挡，昔日生龙活虎的老太太，短短几日就瘦成了一把筋，谁看了不叹口气。

大房和二房的几个小子丫头，都知道奶为啥变成这样，先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他们，此刻看向三叔的眼神都带着刺。

许福全更是不敢去看。

只有菊丫，走上前把老太太往屋里搀。

“奶，您回屋歇着去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这回我相信我爹，十日内咱家肯定能还清剩下的债。眼下债不成问题，重要的是您的身体。”

康老太有些愣神，这可是孙女菊丫头回和她说这么长的话，而且把她往屋里搀的动作不是假动作，是真心的。

都到要被称斤轮两卖去抵债的地步了，还关心她的身体，这个孙女倒是和往日里不太一样了。

“好孩子，奶明白你孝顺，可是你爹孝不孝顺你管不了，要是他今儿连夜跑了，三日后你就得被卖出去抵债，到那时咋整？”

许吟秋摇头如拨浪鼓。

奶，不会的，我爹不能是那样儿人，自从咱仨从河里蹚过鬼门关爬起来后，爹就改过自新了。

康老太摇摇头，抚开了孙女的手，将剩下的银钱补了，待赵甲二人当面撕了欠条，又让陈氏去厨房切了两刀腊肉递过去，说不能让二位爷白跑一趟。

兄弟二人这才眉开眼笑的离去。

只老许头一脸肉疼，埋怨道：“钱都给了，干啥还多给两刀腊肉啊......”

被康老太剜了一眼，只得噤声。

其实他倒不是不懂老伴的用意，无非是绝些后患，不然人三天两头又来勾老三去赌。眼下把人团好了，至少能平静个三两月，值了。

......

眼下，债是终于了了，天色也到傍晚，篱笆外三三两两听声看热闹的人都归家做晚食了，连风也终于平静了。

许福全终于敢放松地喘两口大气，谁知下一秒就挨了几棍子。

“哎呦我去！”痛死个人！！

待回过神来，就算能躲许福全也不敢躲，硬生生又受了几棍。

因为，这是最后掏钱的亲娘，也是被他气病的康老太打的。

“叫你不学好，还带着四郎一起不学好，你这辈子倒是就这样了，可你爷在的时候四郎好歹上过二年学，你不好好挣钱让他上学就算了，还带他赌钱。

现下好了，家里一穷二白，还倒欠一**债，你怎么对得起你哥嫂，怎么对得起你媳妇孩子！”

许福全心里莫名揪地难受，只因他眼见着老太太打他的时候手颤的慌，瘦的起满皱纹褶子的脸被晒得黝黑，五十好几的岁数还得下地拼命干，只因有他这个不孝儿。

打完他，老太太又把孙子许四郎抓出来敲了几棍，被那小子彪了一身的鼻涕眼泪。

“他娘，你费这大劲儿干啥，要打我来打。”老许头心疼钱，也心疼老伴身子，万一又被老三气的病上加病，那可咋整。

事已至此，康老太气也发了，本来痛打老三父子就是做给老大老二家看的，不能让人给了钱心里还不痛快吧？

人凭啥给这可能收不回来的钱啊？老三一家都分出去了不是？

眼下给这些钱能得什么好处？老三许福全都活成这个窝囊样了，难道还指望他哪天发达了拉拔一把？

省省吧，他前些年读的书早进狗肚子里了，这辈子眼瞅着废柴一根，指望不上。

康老太也是人精，一出手就干净利落，在儿子儿媳心里不舒坦前先动手，最后再解释。

待解释完，许老大和许老二一家才知道原来老娘拿的不是公中的钱，而是自己和老许头的棺材本，这让两个儿媳心里气稍稍顺了些。

爹娘身子骨眼下没多大毛病，棺材本嘛，再攒攒就有了。

至少公中还有钱，吃饭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

只是这债嘛......

两个嫂子都齐刷刷看向小叔子。

“大哥二哥放心，这钱今年我一定给你们还上！”

许福全说完又一个鞠躬，带着媳妇孩子一溜烟跑了，留的老宅众人无语至极。

这老三刚还瞅着是要变性子了，这到底靠谱不靠谱？

可打也打了气也出了，钱也给了人也跑了，总不能追上去缠着问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