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祁烨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一句心声便入了耳,猝不及防。
他倏地睁开眼睛,打开车窗子向外看了一眼。
一辆马车正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是她?
君祁烨不动声色地合上窗子,陷入沉思。
初夏巳时末,日头渐足,金灿灿的光芒笼罩着宫墙。
“一群老匹夫!”
君祁烨行至御书房的时候,正听见愠怒的声传出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是东西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门口伺候的宫人都屏住呼吸,瑟瑟发抖。
君祁烨面色平静,若无其事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宸王殿下,您可算是来了。”
御前大总管禾盛匆忙迎上,恭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看到救星时的轻松。
君祁烨颔首回礼:“皇兄为何事动怒?”
“这......”禾盛有些为难。
君祁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端步走进御书房。
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迎面而来。
“气大伤身,皇兄当心龙体。”
君祁烨捡起地上的折子,挥手示意伺候的宫人先退下。
宫人如蒙大赦,步伐轻快。
北周皇帝君祁昭,君祁烨一母同胞的兄长,年逾不惑。
身着绣龙纹常服,身形板正,眸光深不可测。
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但转眼看到君祁烨时,脸色即刻阴转晴。
但仅仅是一瞬,很快又故意板起脸来。
“朕不单独召你,你怕是连来御书房的路都忘记了吧?”
君祁烨神色莫名:“臣弟是怕耽误了皇兄正事。”
北周帝被气笑:“你再跟朕装?”
“好,那臣弟便不装了。”话落,便毫不客气地坐旁侧的茶案前,“御书房的青城芽尖最是地道,待会儿,我带点回去。”
北周帝叫来禾盛:“将江南新进献的青城芽尖全部装好,送到宸王府。”
随后,与君祁烨相对而坐。
君祁烨轻笑:“皇兄可消气了?”
“君奕这逆子,不把朕气死就不甘心,给他谋了桩婚事,横竖看不上。”
君祁烨唇角一弯:“皇兄是说与燕北侯真千金秦时月的婚事?”
禾盛安排完打包茶叶的事,便端来了茶点。
“三皇子与燕北侯府二小姐有情,本来也已谈婚论嫁,这时忽然换人,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皇兄又何必勉强?”
“这逆子也便罢了,御史台那群老匹夫也......”
北周帝抬头看了他半晌:“说起别人的婚事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又无话可说。”
君祁烨眼眸一僵。
“咱们几个兄弟,有得了孙儿的,悠哉得含饴弄孙,连最小的十一弟,也已于去年成婚。你再看看你,二十四了,连个着落都没有,每每给你指婚,你总是以天象之说拒绝。”
“这也便罢了,吏部尚书嫡女贺媛媛倾慕你已久,贺尚书也几番递折子请旨赐婚,你也总是冷着脸回绝。”
北周帝说着,深深地看着君祁烨:“你是要孤独终老吗?”
“左右臣弟活不长久,又何来终老?”
禾盛站在一旁,冷汗涔涔。
这些话,是他能听的吗?
“你......”北周帝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确实,君祁烨体内的毒是他第一头疼事,就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后来,君祁烨也不再麻烦太医院,而是自己在民间寻求解毒良方。
他不愿去想,君祁烨毒发身亡的那天。
“当年,若不是先帝......”
“先帝自有先帝的考量。”君祁烨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也许,臣弟天生是个短命鬼呢!”
【好赖话听不懂,非要做短命鬼?】
【死马当活马医】
脑海中,无意回响起那女子的声音。
君祁烨微微一怔: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想及此,忽然站了起来。
北周帝奇怪:“九弟这是怎么了?”
君祁烨思绪渐渐回笼:“臣弟是在想皇兄方才说的话。”
“你能入心最好。”
“皇兄,臣弟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君祁烨向北周帝躬身一拜,“多谢皇兄的茶。”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转身离开。
北周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禾盛偷偷地笑了笑......
直到出宫坐上马车,君祁烨才将憋了许久的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掏出帕子,擦净嘴角。
“王爷,我们去兵部还是校场?”谢影询问。
“去明臻药铺!”
............
药铺马老板看见他时,先是一愣,后很快想起,是昨天和姑娘争药的那位公子。
君祁烨四下打量一番:“人呢?”
马老板又愣了愣:“什么人?”
感受到对方危险的目光,马老板恍然大悟:“哦!你是问那位争药的姑娘?”
马掌柜说着,摇了摇头:“她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君祁烨眼眸渐深,“一直未见人影?”
马掌柜再次确认:“没有。”
君祁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辰尚早,或许,她还在路上?
马掌柜见他一直不说话,试探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还有何需要?”
话音落地,一两银子便摆在了柜台上。
“借老板里间厢房一用,我等人。”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中,秦时月没来由地眼皮直跳。
没睡好吗?
不对,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时丫头?发什么愣?可是觉得吃食不合胃口?”
沈家老太太王氏,雍容端庄,花白的发丝简单绾起,眼神中透露着慈祥和蔼。
一眼看去,便知是容易相处的长辈。
秦时月嘴角略扬:“外祖母给准备的,孙女儿都喜欢。”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身旁坐陪的沈如玉道:“瞧这丫头嘴甜的,说到底,还得是咱们沈家的孩子。”
沈如玉微微一笑。
“方嬷嬷,快去再添一碗八宝擂茶,拿来给小姐尝鲜。”
“外祖母,孙女儿的肚皮都要撑破了。”
秦时月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肚子,浅打了个饱嗝。
【外祖母果然是慈祥的老太太,平易近人,如此,便更好交流了。】
一道声音入耳,王氏略微疑惑。
适才目光一直看着秦时月,却并未发现她张嘴。
【外祖母看什么呢?怪不好意思的。】
见母亲如此疑惑,沈如玉顿时反应过来,母亲也能听到她的心声。
于是,轻轻地抚摸母亲的手,以眼神示意不必奇怪。
【只可惜,最后为着舅舅们悲惨的结局,郁郁而终。】
王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如玉安慰:“母亲宽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氏眼神一松:“看时辰,你外祖父就快回来了。”
阳光斜下,穿进正厅朝晖堂,将一家人的气氛笼罩得十分温馨。
“简直岂有此理!”
一个粗犷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