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别打姐姐(上)
老爸死的前一天晚上,我才第一次见到后妈。
老爸的葬礼过后,后妈失踪了整整一周。
别人都说,后妈是个大学生,跟老爸也还没有领证,人跑了也正常。
在村里怎么找都找不到后妈,我就知道,这辈子就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了。
可在最冷的那天晚上,大门被敲响,后妈回来了......
01
我和妹妹跪在灵堂哭得稀碎,看着老爸神采奕奕却是黑白的照片,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明明三年前,妈妈才刚死。
三年后,老爸也走了。
站在我旁边面无表情的,是我后妈。
她在灵堂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在这里,她对谁都没有感情,对老爸也一样。
妈妈走后,老爸一直守着我们姐妹俩。
可我十岁了,老爸觉得家里没有个女人不行,就给我们找了后妈。
昨天,老爸才将后妈带回来,今天老爸就走了。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今天是老爸和后妈的婚礼,甚至席都准备好了,却不曾想红事变成了白事。
老爸的事,忙活了七天。
下葬之后,后妈就不见了。
「琳琳,带着沫沫回去吧。你们那个后妈,估计是不回来了,村长在村里找了一圈,也去你后妈娘家看了,都没有找到人。」
村里的王媒婆说这话的时候,嘴上的痣上下抖动,看得我天旋地转。
我十岁,还能勉强照顾自己,可妹妹才五岁,我要怎么才能保护她,才能让她长大?
听着王媒婆的话,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这么容易就哭的,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牵着沫沫回到了家,她瞪着大眼睛问我:「姐姐,我们今晚有饭吃吗?」
看着妹妹,我觉得心酸。
将家里所有的财产搜刮完,我才发现,老爸将大部分的金额给了后妈,那叫彩礼钱。
后妈是大学生,如果不是家里贫穷,弟弟又患了急病,她一定不会跟老爸结婚的。
说的好听的就是结婚拿彩礼钱救弟弟,说得难听,就是卖了自己换弟弟的命。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这么多,只觉得后妈骗了我们的钱。
给妹妹做了晚饭,我吃了半碗,剩下的留到明天。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没有了老爸和妈妈,我早就不期待过年。
我害怕的,是过年那几天。
每年最冷就是那几天,我们手上已经没有钱了,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活下去。
或许某一天,村里会有人觉得很久没看到我们了,再来寻找,我们也早就已经抱在一起,要么冻死,要么饿死了。
「姐姐,过两天就过年了,今年有新衣服穿吗?」妹妹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告诉她爸爸已经死了。
我自己都还分不清死亡是什么,我又怎么跟她说呢?
她又该怎么理解呢?
02
年还是要过的,我带着沫沫包了饺子,吃了只有我们的第一顿年夜饭。
天色暗的比往日要早,风夹着学呼呼吹来。
沫沫早早的上了炕,我一个人顶着大风雪在屋外烧炕。
没有了父母之后,我每天想着的,都是怎么想办法赚钱,怎么用十岁的身板将干柴从山上背下来。
我想,等我大一点,也可以嫁人。
嫁给谁都好,彩礼我也可以不要,只要对方可以答应照顾我妹妹。
王媒婆见我可怜,给我拿来了些手工活。
听他们说,那是从县里拿回来的任务,都很简单,眼见活罢了。
都是按件算的,手脚快点,一天可以赚个二十块。
二十块对我们来说,已经够了。
可妹妹要长大,要读书,那就是另外算了。
所以明天,我的手脚要快些。
我甚至想不起来明天是大年初一。
我一个人在屋外烧着火,手已经冷得没有了知觉。
屋外有人敲门,我哆哆嗦嗦的将门打开,看到的,却是离开了一周,人人都说她已经逃掉的后妈。
「后妈?」我有点分不清状况。
或许是太冷,或许是因为我太想要一个成年人的帮助我,所以才在幻想中,看到了后妈。
「大冷天的在这里干什么?沫沫呢?」后妈探头看去,没有看到沫沫,她连忙牵着我往屋里走。
后妈拿着大包小包,进屋开了灯,家里的干净程度,让她皱了眉。
我有点局促不安,因为带着沫沫,又要干家务活,又要做手工活,我真的没有时间再处理家务活。
「你们俩困了就睡吧,我收拾一下屋里的卫生。」后妈说着,将下巴抬了抬,指了指她拿回来的大小包,又说:「明天大年初一,你们把新衣服试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妹妹当然开心,她抱着新衣服在炕上跳着。
我却看着后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后妈看着我,皱了皱眉:「凌晨就是大年初一了,家里本来就不顺,再哭就一年都不顺了,赶紧给我收住。你要再哭,我嫌烦了,我就再也不回来。」
我被后妈吓得只敢抽抽,不敢再哭:「你别走后妈,别扔下我们俩。」
我们没有多少感情,她留下来全凭良心,我求她,全因我年纪太小,没有办法带着妹妹面对这个世界。
后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埋头苦干给我们手洗衣服,给我们扫地拖地。
03
开春之后我就十一岁了,也许是开始长大了,我发现自己的身高正在火速的增长。
每天我都很饿,看到什么都想吃。
但怕后妈不高兴,我不敢吃太多,每次都是半饱。
沫沫还小,没有眼力见,我也不想限制她。
所以只能从我这里节省。
后妈会帮忙照顾沫沫,我从王媒婆那边要来了更多的活计。
但是后妈却不让我碰,她将沫沫交给了村长,带着我走到县城。
「把过年我给你买的衣服穿上,带你出去一趟,等下讲点礼貌。」后妈嘱咐我。
听着她的话,我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
村里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红说,后妈这次回来有点诡异。
虽然平时看起来给我们做饭洗衣,将我们养得好好的,也为了长身体的我,做多了饭菜让我可以吃饱。
可她分分钟是个人贩子,想着将我养得白白胖胖之后,把我卖了。
现在是我,之后就是沫沫。
「反正你们俩都是孤儿了,卖了还能赚钱。只是女孩子的话,卖出去的价钱会很便宜,但是白捡的干嘛不要。」
小红的话在我的脑海不断地回旋,我浑浑噩噩的跟着后妈到了县城。
路上,我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
最后,我放弃了挣扎。
我可以被卖掉,这样可以给沫沫提供更好的条件生存。
可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后妈不能卖沫沫,一定要养好沫沫。
我默默的将回家的路都记下,以后一定要回来找沫沫,我唯一的亲人。
我偷偷的打量着后妈,她沉默寡言,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她领着我到了大排档门口,我终于没有崩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后妈,」我跪了下来给她磕头,情绪失控让我的听力下降,只能大声的喊着:「后妈,你可以卖我,但是一定要对沫沫好。我长大了,还想回来找沫沫。后妈,这条命就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当牛做马都还给你。」
后妈听了一半才明白我什么意思,附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连忙伸手来扯我。
我哭得乱七八糟,啥都不懂,只懂给她磕头。
后来后妈也不再阻拦我了,任由我累了自己起来。
04
在大排档里,一个光头的男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看着后妈。
「这孩子不行,年纪太大了。你要现在入学的话,没两年就要小升初,她吃不消的。而且一点底子都没有,年纪这么大也不可能从一年级开始读。」
后来我才知道,那光头男人是校长。
后妈为了我们姐妹能够读得起书,到处帮我们联系学校。
她笑着送走了校长,脸上带着愁容,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村里面的女娃,很少能够读得起书。
要读书也在村里读,没多少农村女娃会在县城读书的。
有点钱的,都不会扶女娃,一般都是把最好的给了男娃。
看着后妈走在回村的路上,那单薄的背影,我泪湿眼底。
那也是我第一次牵住后妈的手。
她和所有人说的都不一样。
别人说她跑了就不会回来,她却是在外面打工一周,为的就是年三十给我们买新衣服。
小红说她带我出县城一定是要卖了我,但她却为了给我安排在县城读书。
「你现在十一岁了,有些话你也懂了。小脑袋瓜别天天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读书。两年之后,我们照样中考。考到哪里我们去哪里读,沫沫到了年纪,我也会送她出去读书。学费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我看着后妈,她紧紧的牵着我,似乎在心里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从那以后开始,我就很努力的读书。
我知道我的底子差,所以只能不断努力的跟上同龄人的脚步。
后妈除了给我布置大量的课业之外,她要下田,偶尔帮村里人干活赚钱点,有时候拿着收成的菜去县城集市。
反正在我醒来到睡着,后妈几乎都在忙活。
我知道,那都是因为她要养活我们俩。
我不敢太闲,只要学习累了,我就会做家务,做饭,偶尔王媒婆送过来的活计,我也趁着后妈看不见的时候赶工做完。
赚到的钱,我不敢告诉后妈,怕她说我不好好读书。
我把钱都攒起来,如果真的能够考上高中,那我自己还能有点生活费,可以不靠家里,不用后妈太辛苦。
后妈在县城找了一份兼职,在县城的火锅店上班。
每天下午三点到十点,工作七个小时,一个月也有两千多。
我跟着王媒婆去县城领活计的时候,就看到了后妈。
她顶着大太阳,在街上发传单,帮食客排号,给他们端茶倒水,热得额头上满是汗,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我心酸无比。
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可心里想着的是不断赚钱,将我们姐妹俩养大。
我只算着自己十一岁,忘记了她也才二十岁而已。
05
后妈发完了传单,抬头的时候跟我对视。
我眼眶通红,忘记了手上还拿着手工活计。
她本来还带着疑问的眸子,在看到了我手上的东西之后,瞬间变成了怒火。
但她还是压制住了自己,跟老板开了两个茶位,让我和王媒婆吃上了一顿火锅。
老板张阿姨是个妇女,自己创业,收入客观。
知道了后妈的身世之后很同情,这一顿火锅也就免费请我们了,还让我经常过去玩。
我们交完了活计,到后妈的店里找她,跟她一块回村里。
「你们先走,别等我,我还有事。」后妈挥了挥手,没有跟我们一起。
我没有好好学习有点心虚,所以招呼着王媒婆先回,我要跟后妈一块。
走在回村的路上,我才知道,后妈每天都会为了节省来回五块的车费,步行来回三个小时通勤。
她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双好鞋,我的作业本,练习册,铅笔和文具盒加起来大几百,她从县里带回来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
当天晚上我给她端水洗脚,才发现她脚上都是泡。
后妈累得靠着沙发睡着了,连我给她洗好了脚,她都不知道。
我想,我很快就能长大了,等我长大了,必定要守护她的。
这一觉,我希望她能睡得安稳。
但总是事与愿违。
我叔叔来了。
他喝了酒,说是想他哥,也就是我老爸,在我们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你跟我哥没有领证,这房子你是不能住的。她们俩还这么小,我们有血缘关系,我就是他们的监护人。等到他们成年了,自然房子就会还给他们。」
叔叔喝了酒,胡言乱语。
我扯着嗓子问叔叔:「那现在是不是你接收养活我们?你凭什么将我们都赶出去,要霸占我们家的财产?」
叔叔听着我的话,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倒在地上,嘴里磕出了个泡,嘴角流出了血。
后妈本来想让让,毕竟一个大男人,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
可叔叔步步紧迫,后妈跑进厨房拿着刀,指着叔叔:「赶紧滚,这俩孩子就乐意跟着我,就算没有领证,我也是你哥的老婆,也是他们的后妈,更是你嫂子!」
叔叔压根不怕,脸上带着阴冷猥琐的笑:「这房子是我妈留下来给我结婚的,你要住这里可以,跟我去领证。我哥已经给了你彩礼,现在我哥没了,你嫁给我也是天经地义。」
我见实在说不过去,我连忙跑出去找了村长。
大半夜的,村里人来了一半。
全部都是拉着我叔离开的,这场闹剧,也算是终结了。
村长又找后妈聊了半宿,按照法律来说,我们确实是霸占了叔叔的房子。
哪怕叔叔自己本来主在祖屋,可我们的房子还是挂着叔叔的名字。
老爸死了,尸骨未寒,亲戚们也都开始冒头,看看怎么样能够瓜分我们家仅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