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
千里之外的小医馆内。
萧十一把店面门关上,掌着一盏蜡烛,先去小主子昭阳的房间看看。
那孩子晚上总是踢被子。
他答应主子要照看好昭阳的,谁知一到门口,就听到房内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萧十一一骇,连忙冲了进去,险些绊倒。
房内掌着灯。
床上,小昭阳正挥舞着双手,竟把被子和枕头都扔了出来。
萧十一没接,放下手上的蜡烛,上去扶床幔,抱住这个离奇发颠的孩子:
“阿昭,阿昭,梦魇了是不是?冷静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
拼命挣扎的昭阳,因为恐惧,浑身在发颤,迷乱的眼神,在看清面前之人时,呆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抚上萧十一的脸:
“十一哥哥,怎么是你?你没死,你没死,我看到你被他们剁成肉泥了……”
奶声奶气的嗓音,在叫出这句话时,哇得哭了出来,并紧紧把他抱住了。
萧十一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我是谁,谁能杀我?不哭了。乖。”
他的武功,江湖第一。
“呜呜呜,这不是梦,不是,娘亲被烧死了,我也死了,你也死了,全死了,十一哥哥,我们全死了……呀……”
听得这孩子还在胡说八道,萧十一立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把她捏疼了,“十一哥,你干嘛捏我?”
“疼吗?”
“疼。”
“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的。”
昭阳顿时清醒了过来,从萧十一怀里退了出来,左右环顾着,本能地问道:
“这里哪里?”
“家呀!睡傻了?”
萧十一宠爱地直敲她额头。
“南亭老家?”
“除此,你还有哪个家?”
昭阳不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一只,她又摸摸自己的手臂,细细的,紧跟着,她跳下了床,坐到妆台前,拿着蜡烛看自己的脸。
一张五岁孩子的小脸。
五官精致如梦,梨花带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水灵灵,大大的眼睛底盛满了恐惧。
她这是重生了?
回到了十年前?
昭阳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身体,手指在不断地颤抖,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
母亲被烧死了。
她成了野种,被送进了军妓。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她被用了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药性退了,她直接抹了脖子……
想到这些,她的眼睛彻底红了,双手不住地抚着自己,想哭,却哭出来,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切卡在喉咙口。
她李昭阳,顺顺遂遂活到了十五岁,却在一个女子最美好的花季,受尽耻辱,最后死得惨烈。
不,她不姓李。
连娘亲都不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
“昭阳,你怎么了?知道是梦,还这么伤心……”
萧十一担忧地看着这个孩子,这孩子从来是欢蹦乱跳的,她就是所有人的开心果,何尝哭成这样过?
昭阳又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又扑了过去:“十一哥哥,我不哭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定是她死得太过冤屈,所以,她才重生了!
母亲被烧成焦炭的样子,太可怕了,这一世,母亲万万不能再被李炎这畜生给糟蹋了呀……
想到这里,她又猛得推开了萧十一:“娘亲呢?我娘亲呢?”
“玉主子跟着李公子上京了,走了有一个月了。”萧十一给她擦眼泪。
昭阳吃惊大叫:“去京城了?不好,十一哥哥,要出事,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呀?”
“怎么完了?你娘是去见你姥姥最后一面……”
萧十一发现这孩子的行为越来越古怪。
昭阳没办法向他解释,母亲这是被姥爷骗去了京城,为的就是要把她嫁给那个恶毒的三皇子李炎。
算算时间,母亲会在一个月之后嫁给李炎,所以现在她必须马上进京,不能让娘亲嫁给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十一哥,娘亲在京城有危险,我们必须马上进京,快,收拾东西,连夜就走……”
五岁的小昭阳,平常时候就是一个机灵鬼,每日里总是咯咯咯笑个不停,聪明绝顶的她,总能帮衬玉锦干成很多旁人干不成的事情。
可今天的她,比平常时多了几分人上之人的气势。
那语气,像极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小主子在下命令,而不是一个小孩子在央求一个大人。
“昭阳,玉主子让我们好好守家!”
“不能留,娘亲会出大事!”
小昭阳一脸严肃:
“十一哥,我不是在乱说,真会出大事的……娘亲要被人骗,被人糟踏了……如果你不带我上京,我自己去……”
那眼神,咄咄然,不容违逆。
萧十一心头一惊,忙道:“好,我立刻去准备马车。”
他转身离去,在门口时又转头瞄了一眼,正好和小昭阳的眼神对了一眼。
“这孩子,一定是想娘亲想疯了,说的话语无伦次的,算了,依她,就当出去玩一趟了……”
小昭阳一怔,明明萧十一没说话,她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她没多想,而是跳下床,来到娘亲的妆台前,拿起牛角梳,把自己的头发绾成了男童的模样,转身,又去衣柜内,找出娘亲给自己做的男装,很麻利的穿戴好。
紧跟着,她又收拾了一些衣服,又从娘亲藏钱的暗格里找到银票,全拿了,装在一个机关盒子里。任谁都偷不走。
此去京城,他们极有可能在定居那边,钱都带上,有备无患。
等萧十一从外头回来时,赫然发现小昭阳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男童,连包袱都打包好了:
“十一哥,银票,野外生存需要的各种药粉药丸,还有暗器,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萧十一拿过包袱看了看,发现,这孩子当真把一切都整备齐了,不觉摸摸她的脑袋:
“真乖。准备得这么齐全。”
小昭阳微微一笑,前世的自己,十五岁就成为了大越国最年轻的刑探,她的心思自然是缜密的。
坐上马车,小昭阳抱着小胳膊,深深吸着气:
娘亲,我来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再被那**给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