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刚才救人的少年郎。
就见他虽然讲话掷地有声,终归是全身湿透,被风一打整个人都跟着哆嗦起来。
姜琼月也没好到哪去,双唇发紫,浑身僵硬。
但她顾不得自己,立刻去查看谢玉嫣的情况。
大约是落水的时间太长,谢玉嫣此刻两眼紧闭,已经全然没了意识,恐怕是等不到大夫来就没命了。
“都转过身去。”
“什...什么?”
在场的人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都转过身去,听不懂吗?”
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后,姜琼月一边用手胡乱地清理着谢玉嫣口鼻处的淤泥和杂草,一边敞开她胸前的衣物,以便让其能够呼吸。
月临也及时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少年郎。
“奴婢替这位公子擦干。”
“哦,不必,我自己来。”
少年郎立刻会意,接过月临手里的帕子背身走到十步之外,等待消息。
眼看着谢玉嫣的呼吸逐渐微弱,姜琼月只恨自己不懂医术,要是陆照荧在就好了。
想起陆照荧,姜琼月眸光一亮。
依着记忆将左手放在谢玉嫣的胸口处,然后举起右手,握成拳咬牙狠狠地砸向左手。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砸了多少下,砸得她左手背都肿了,谢玉嫣才终于一阵猛咳。
吐出了肺里的水,人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我...母亲...咳咳...”
“醒过来就好。”姜琼月长舒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
这个时候,魏氏等人也听到信儿赶了过来。
一大帮招呼着几人先去房中把湿衣服换下,临走时姜琼月看见方才伯爵府的宋夫人,怒气冲冲地朝着少年郎走去。
后院客房,魏氏一张脸黑沉得吓人。
听闻大夫说姜琼月和谢玉嫣两人都无大碍后,这才停住了来回踱步的脚。
她先是睨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谢玉娇,然后才对屏风里面埋怨道。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谢玉嫣明显被吓到了,神色有些恍惚,谢玉娇趁机恶人先告状。
“回祖母的话,娇儿听母亲的话跟姐姐先一步进府,却因不熟走错了路,正打算找个巡逻的侍卫询问,谁知经过池塘边时,姐姐却突然上来强抢玉镯,娇儿不给,推搡之间一用力,不小心就...”
姜琼月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因何起的争执,但是显然谢玉娇这套说辞水分很大。
谢玉嫣闻言立刻摇头。
“祖母,母亲,我没有!我劝阻娇儿是因为不想她闯入公子们**之地,可她非但不听,还将我推进水中,是她故意谋害!”
谢玉娇哪里肯认。
“姐姐怎可如此诬陷于我,难道你自己嫁不成李公子,就也要把我毁了不成吗?”
“谢玉娇,你...”
“够了!”
魏氏一拍桌子。
“你们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一府的姐妹为争抢夫婿勾心斗角,如今更是搅扰到了他府的宴席上,是要把我这张老脸也贴出去才肯罢休?”
“娇儿不敢。”
谢玉娇识时务地低下头来。
“祖母...我...”
谢玉嫣此刻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泪一个劲儿地在眼圈里打转。
魏氏见她这般模样,也叹了口气。
“嫣儿,祖母原是想将你许配给李家公子,适才都已经说定了,可如今你未出阁先叫外男看了身子,祖母也是没有办法。”
闻言谢玉嫣更是不知所措。
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砸向鞋面。
姜琼月于心不忍。
“婆母,下水救嫣儿的是儿媳,那少年不过是在最后关头搭了把手,而且施救的时候他也适当避嫌,想来那李家夫人该不至于...”
“你懂什么!?”
魏氏打断她的话。
“今日在场之人不在少数,只看到你们三个全都浑身湿透,人言可畏啊,到时候谁还管你们到底如何救得人。”
真是不知规矩的蠢货,怪不得到现在都没能笼络住自己儿子的心。
姜琼月知道她这个婆婆一向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区区一个庶女的婚嫁,又怎么比得上侯府的脸面呢。
只是可怜谢玉嫣这丫头了。
魏氏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不过好在那伯爵府是家底厚的人家,说起来也算圣上的远亲,老一辈儿传了几代的爵位,那宋世子又是府上的独苗,你嫁过去也不一定是坏事。”
姜琼月了然。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那个少年郎当真是定远伯世子,宋熙。
谢玉嫣闻言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来时就听闻那伯爵府家的世子宋熙不但顽劣成性,更是早就有一名相好姑娘,是老伯爵嫌其花街出身,不许入府,夫人更是因此事气病了好几次。
听闻此次前来,就是先说定一门亲,等正妻过门之后,世子好纳那位姑娘为妾。
这要是嫁过去,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母亲...”
见魏氏说不通,谢玉嫣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姜琼月身上。
“母亲你救救嫣儿吧母亲...”
姜琼月也着实爱莫能助。
除非给谢玉嫣换个身份送出盛京再也不回来,可那样也就意味着彻底跟侯府断了联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回想此前那位少年郎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嫣姐儿不必太过悲观,我看那宋小世子也不像一个无可救药的二世祖。”
魏氏瞄了姜琼月一眼,心说亏她还知道此时应该稳住嫣姐儿,不算太傻。
四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结束了这场宴席。
回到拢香堂。
姜琼月捧着热茶暖身子,让朝华去寻找侯府库房的记录,准备从里面挑捡些合用的,给谢玉嫣和谢玉娇两人凑嫁妆。
朝华动作利索,很快将记录连同纸笔一并放到姜琼月面前的书案上。
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
姜琼月挑眉看她:“怎么了?”
朝华一边研磨,一边道。
“有个事挺奇怪的,就是之前夫人与刘婆子对笔迹时写字的那张纸找不到了,莫不是当时收桌落下了没拿?”
姜琼月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不在意道。
“签名表还在就好。”
说罢提笔开始草拟嫁妆单子。
“好像夫人平时练的大字这两日也少了一些。”
朝华挠头自言自语:“是我的错觉么?”
而就在此时前院的偏房里。
清瘦修长的手指,正沿着姜琼月所写下的每一个笔势轻轻滑动。
朦胧的月色流淌过男人如玉的面庞,又在眼尾晕开一片潋滟之色。
他轻咳一声,尾音带了些许的凉意。
“芳雪飘零有所思,闲窗琼月,照幽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