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原是一般商户,五六个铺子,从事的生意范围也很局限。
直到楚祖建接手家业,他下江南,闯北漠,一南一北,硬生生摸索出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路。短短二十年,楚家变成全京城排名前十的富商。
毫不夸张说,他就是楚家的脊梁和灵魂。
没了他,楚家不再是楚家。
“你父亲出京城,刚到晋州地界,遭遇黑鹰山寨埋伏,生死不知,所带镖师家丁几乎全部丧命,其中一人侥幸逃出,正好遇上我父亲同僚。”徐文达沉声道,“瑾瑾,你别着急,我不会坐视不管。”
楚瑾瑾已经冷静下来,看他一眼:“哦,你打算怎么管,黑鹰山寨易守难攻,除非出动攻城车,莫非你能说服皇上出兵?”
徐文达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意思,振振有词说自己的打算:“晋州知府与我祖上有点交情,我打算让家父休书一封,让他先确认你父亲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土匪无非为了钱财。”
楚瑾瑾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此大的人情,自然不能白帮,要给知府大人送上份厚礼,要上下打点,如若我娘家不肯,我只能用嫁妆作为报答。”
徐文达眼睛亮了下:“瑾瑾,你.......”
楚瑾瑾挥手打断他:“不对,徐文达,还有别的原因。”
黑鹰山寨出了名的穷凶极恶,不怕官兵,自立为王多年,被掳走的人少有活着回来,父亲即使不死,想要把人救出,得付出倾家荡产的代价。
徐文达喜欢她的人和钱,两者缺一不可。
然而不管哪种情况,楚家必将元气大伤,到时候别说帮助徐家了,没准要时常接济娘家。
更何况还提了个不准纳妾的要求。
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现在干脆了断。
但这不足以让徐家迫不及待在新婚第二天就休妻。
徐文达目光闪躲,最后咬咬牙:“瑾瑾果真聪慧,你知道王家二**对我情深似海,昨天咱们的大婚之日,她服毒自尽,幸亏发现的早,她母亲实在没办法,让人带话,说是.......说是当妾也可以。”
楚瑾瑾长长哦了声。
她知道这事,徐文达主动坦白的。
王家原本和楚家差不多,都属于没落家族,但可能时运到了,一个月前,只是个普通嫔妃的嫡长女诞下龙凤胎,龙颜大悦,亲赐封号封为贵妃。
于是一夜间,王家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联姻对象。
当今圣上登基不久,后位空缺,假以时日,贵妃变皇后不是不可能。
然而王家出凤凰也出妖孽。
最受全家宠爱的二**对徐文达一见钟情,被拒也不气馁,扬言此生只嫁徐郎。
楚瑾瑾全明白了。
没人想到这位二**这般贞烈,这么一闹,稍微有点名望的世家没人敢娶,娶回家等于娶了个笑话。
而徐家,趁势表达态度,把她休掉,腾出正房的位置,给王家做足了面。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楚瑾瑾深深看了眼徐文达:“那请问如何安置我,真要休妻?”
“当然不,我会在郊外置办个院子,我保证,有空就去看你,瑾瑾,休妻是父母的意思,但无论以后我娶谁为妻,我的心只属于你。”徐文达眼里的深情浓的都快溢出来了,甚至还有点哀求的意思,“你为我考虑下好不好,闹出这么大的事,如若不同意,王家肯定记恨在心,我以后怕是处处为难。”
他这番话倒是没有半点水分。
第一眼,他便被深深吸引,他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的女子。
可惜,出身商户。
楚瑾瑾懂了:“外室。”
剩余两个问题她不想问了,已经知道答案。
徐文达见她沉默,还以为想通了,上前一步柔声道:“瑾瑾,我知道你喜欢我,嫁夫随夫,我可以对天发誓,等我飞黄腾达之时,定会给你应有的名分。”
楚瑾瑾推开他,淡淡道:“喜欢我的男子不能说从京城东排到西,但几十个总有的,你可知,为何最终是你。”
徐文达眼中含笑:“为何?”
“因为你笨。”楚瑾瑾叹口气,“别误会,这个笨不是骂人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憨厚老实。”
穿越到男尊女卑的世界,楚瑾瑾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无力改变,只能尽量安排自己的命运。
她有点颜控。
这一条刷掉一大批,然后不能太精明太有野心,更重要一点,家里要干干净净,她可不想去了整天和小三小四斗来斗去。
可最终还是走眼了。
楚瑾瑾长叹一口:“你又可知,我明明是庶女,为何得父亲宠爱,为何有十里红妆?”
徐文达挠挠头:“因为瑾瑾可爱温柔。”
楚瑾瑾摇摇头,没回答,深深看他一眼,低低道:“徐文达,你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说完,她重重推开门,扬声道:“夏风,备车回家。”
答案是她救过父亲。
楚瑾瑾来自末世,杀过丧尸,也杀过人。
*
楚府。
柳氏哭的眼睛像个桃子,老爷被黑鹰山寨劫走,她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嬷嬷在一边柔声出主意:“夫人,还是让人给**送个信吧,怎么说也是徐候府的少奶奶,官府那边能递上话。”
柳氏含泪摇头:“不可,瑾瑾刚成亲一天,等她回门时再说吧。”
嬷嬷没再坚持,她走到门前仔细观察外面,确认无人才低声道:“夫人,你别只顾着难过,我听说啊,大少爷二少爷全回来了,在大夫人屋里待了很久,有提到你的名字。”
柳氏抽泣一声,敷衍道:“哦,提我作甚?”
嬷嬷急的一跺脚:“我的夫人啊,你真真太天真了。”
柳氏点头认可:“嗯,老爷也这么说。”
嬷嬷:“......”
其实天真还有另一个意思——蠢。
嬷嬷忍住差点吐出的老血,苦口婆心分析:“夫人,你想啊,老爷这一出事,短时间肯定回不来,生意谁管?以后谁说了算?”
楚祖建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嫡出,老三庶出,还有四个女儿,加上楚瑾瑾有三个已经出嫁。
嬷嬷刚酝酿情绪交代了个背景就被打断。
柳氏一脸惊慌:“啊,你要我争夺中馈吗?不行的,我晕算盘。”
嬷嬷:“.......”
“夫人,老奴直说吧。”嬷嬷差点给跪了,一字一句道,“老爷最疼爱的是您,其她几房早已恨您入骨,如今老爷出事,**嫁人,再没人保护您。”
柳氏这次终于听懂,她急的站起来,一口气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杯茶压惊,这才拍拍胸口认真请教:“嬷嬷,我该怎么办?”
嬷嬷表情严肃:“支持三少爷!”
柳氏被说动,喃喃道:“三少爷的确是个好孩子,从小聪明,一岁就不尿炕了。”
嬷嬷:“.......”
她明白为何老爷独宠柳氏了,因为作为女人,她都感觉到有点可爱。
柳氏目光渐渐变得坚毅,站起身,然后,推开门就看到身穿新装的楚瑾瑾。
嬷嬷吓的一激灵,赶紧行礼:“**。”
柳氏一脸惊喜:“瑾瑾,你怎么回来了?”
楚瑾瑾上下打量几眼,皱眉:“这是要去哪里?”
柳氏眉飞色舞:“去大房那,支持你三哥接管生意。”
楚瑾瑾心累,把她像陀螺般拨了半个圈,推进屋里,又把嬷嬷也拎进来,然后关门,淡淡看了眼嬷嬷:“你出的主意?”
嬷嬷的三寸不烂之舌变的结结巴巴:“小,**,老奴也是为了夫人好,你想啊,老爷不在.......”
楚瑾瑾不耐烦打断她:“一句话,收了三房的钱对吧,是,还是不是。”
嬷嬷脸如死灰:“小,**.......”
“知道了。”楚瑾瑾向夏风招招手,“让她去城外的院子打扫茅厕吧。”
嬷嬷吓的浑身哆嗦:“**饶命。”
柳氏关键时刻脑瓜绝对不掉链子,她单手叉腰,理直气壮道:“你个贼妇,端着我的碗还吃别人的饭,你不去打扫茅厕谁去。”
嬷嬷被她的翻脸速度震惊的忘记求饶,她忽然想起下人们私下里经常议论的那句话,当柳氏身边的人,非常危险,说不定哪天就嘎。
现在信了。
等屋里安静下来,柳氏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弱弱道:“瑾瑾,娘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随便听别人的话,好不好嘛?”
楚瑾瑾望天叹气。
幸亏赶来的及时。
有一点嬷嬷说的没错,这深深后院是一家人,也是随时要命的仇人,父亲生死未卜,她又即将成为全京城的笑谈。
“我打算去救父亲,你这段时间在家里……”楚瑾瑾叮嘱的话刚开头,便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咯吱声。
那是轮椅的声音,也是楚家最有威望的声音。
老太爷楚景德,今年刚过了七十大寿,可能操持了大半辈子,又生了个好儿子,这些年自己住一个院,不问家事好多年。
推轮椅的是楚祖建的嫡出长子,楚家大奶奶王氏走前面带路,这一老一少一妇,此时楚家的核心代表。
柳氏刚才要支持三少爷的雄心壮志早没了,她肉眼可见的紧张,像学生见到老师,恭敬行礼:“父,父亲,您怎么来了,我给您沏茶,您要吃点什么吗?”
嫁到楚家的几十年里,老爷子第一次来她的院子。
楚景德淡淡挥手,声音苍老低沉:“柳氏,你先退下。”
柳氏担忧看了眼女儿,用口型无声叮嘱好好说话。
楚瑾瑾回她个眼色。
能让老太爷出山来这里,肯定为了父亲的事,她大概能猜到原因。
先说话的是楚砚:“文东知道三妹回来吗?”
楚瑾瑾没犹豫,实话实说:“徐家要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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