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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夏时节,窗外的蝉鸣声聒噪得很,热气夹着湿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门外传来玉瓷器具碰撞在一起的脆响,璁珑成声。这个世界的声音逐渐具象,眼前那梨花木雕也慢慢变得勾勒出了模糊的棱角。
知舟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知棠儿直直扎进心脏的那一刀可丝毫没手软,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把她碎尸万段。
想来也是,只要她在,知棠儿就没法名正言顺地当上秦夫人。等了五年,她估计早就按耐不住了,怎么会留自己一条命。
只是不曾想知府养了几年的亲戚,自己一直当成亲妹妹照顾的人,竟然是这么个白眼狼来。
知舟自嘲一笑,醒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死掉,生不如死地继续活下去也只是徒增痛苦。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从嫁入秦府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还有什么人生可言。想到这里知舟眼中浮现起浓烈的恨意,她不甘地闭上双眼。
耳边传来轻履鞋踏在红木松板上的声音,门外零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房前。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
“**,你醒了!”
正巧茗烟端着银制托盘进来,站在门口惊喜地看着知舟。
“**,我这就去叫夫人来。”
知舟像触电般猛然起身,不可思议的死死地盯着那个欢喜雀跃的身影一溜烟从门口穿出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茗烟?
她不是早就死了嘛?
知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低头看见云锦薄被上那只娇嫩纤细的左手。
不,不应该是这样。她的小指在检察司受指刑时被竹棍硬生生折断了。
环顾四周,这显然是她未出嫁之前的闺房。
难道,她重生了?
“舟儿。”
贺氏听到了知舟醒来的消息,匆匆赶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乱了头上的绯玉珠钗,坐在床边,轻抚着知舟左手上包扎的伤口,心疼又不敢用力。
“舟儿你好些了吗,可还头晕身疼?”
贺氏看见知舟那双浅色的琥珀色瞳孔略微有些失神,以为她还在为秦珉的事情伤心。
她拿手绢细细替知舟衔去两颊的泪,温声说:“天下好儿郎多得去了。娘替你把守着,不差他秦珉一个。傻舟儿,何苦为那样一个人作践自己,你娘要是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知舟的母亲是原主母,但是早早地就病故了。贺氏原是侧室,今年年初才被扶正。
知舟愣怔地看着贺氏,记忆回溯到很久之前。嫁给秦珉的前一个月,她落水醒来后,贺氏说过一样的话。
在秦府的宴会上,知舟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问秦珉的心意,却被秦珉嘲讽说她身为一个女孩子,死缠烂打,不知廉耻。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被拒,她一时羞愤欲死,没注意脚下,竟被旁人绊倒落了水。
知舟低垂下眼眸,藏匿起眼中翻涌的惊骇之色。
贺氏见她沉默不言,表现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次知舟居然这么温顺地妥协。
以前她这么说,知舟总是一脸不耐烦。
想着可能是这次知舟可能是真的备受打击,她又安慰了知舟两句。转身出门的时候,吩咐下人手脚轻些,不要扰了**休息。
知舟躺在床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床顶上的绯色绸幔,那布料在不同时间的光照下显现出不同的花纹。
放眼大朔,只有知家的制造局能产出这样的料子。
她回家了。
前世她落水后,修养了两日。没想到第三日秦府竟然主动上门提亲。秦珉最后还是娶了她,只不过秦府彩礼什么都没有出,知毅鸣还搭了半个知府给知舟当嫁妆。
秦府以前也是个武将世家,但至从秦国公去世后,后辈人才凋敝,现在已经一代不如一代。而朝廷又没有让秦珉袭位的意思,秦家现如今在朝廷里已经寸步难行。
虽然秦珉改为入仕文官,但始终仕途不顺。父亲怕她嫁给秦珉受委屈,又秦珉在朝廷里四处打点关系。大把大把的雪花白银如流水般投进去,秦珉也只是不上不下地做了几年五品参政。
想来秦府后来一改往态上门提亲就是为了知家为秦珉的仕途铺路。可惜她当时太愚蠢,一门心思追随所谓的爱情。
几年后,“商人乱政”的罪名发布下来。父亲死在行刑的刀下,哥哥也被发配边疆,没过多久母亲悲痛过度也随父亲去了。
知府上下,男为奴,女充妓。
没过多久,秦珉就加官进爵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知舟还天真单纯地以为是秦珉官运亨达。
直到她死前才知道她“削商安国”是秦珉向皇帝觐见的奏章。
他在人前始终端着清高自傲的态度,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秦珉踩着整个知府上下的尸骨升官,等她没有剩余价值之后就一脚踹开。
她被关在柴房里,与鼠蛇为伍。他在后院召美妾歌姬,夜夜笙歌。
秦珉对外称她抱恙在床,患有癫疾,一发病起来不似人状,几次发作都伤到了他。但他念着多年夫妻情分,不忍心就这样不放弃自己的糟糠之妻。
秦珉不仅榨干了知府的价值,还想要一个不离不弃,情深义重的美名。
上一世的记忆在眼前忽远忽近,现在想起来仍是一刀刀凌迟般的切肤之痛。知舟躺在床上失声痛哭,眼泪在丝绸枕巾上浸湿了一片暗色的花纹。
是她眼瞎心盲,识人不清,连带着整个知府替她赎罪。
知舟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闭上眼睛。
门外的丫鬟们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抽泣声,都不由得替**难过,心中暗骂那秦府的公子。
......
知舟这几日昏昏沉沉地,有时看着院子前那颗桃花树发呆,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只是另一个臆想出来的梦。
知棠儿插入胸口那把匕首好像仍然刺痛。她梦见自己还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老鼠在旁边跑来跑去,小腿上的腐肉爬满了白色的蛆,她头发散乱抱着腿坐在角落。
水滴从瓦片间渗透,滴落进土色陶罐里。馊了的白饭倒在地上,酸味和空气中的弥漫着潮湿腥臭混合在一起。
秦珉掐着她的脖子逼问她制造纺的账本藏在哪里。“知舟,就算你自己烂命一条无所谓,可别忘了你哥哥还在边疆服苦役,呵,我有一百种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他狞笑着,眼底闪着猩红残忍的光,手上的青筋暴起,他的力度渐渐加重,知舟再次感觉到了濒死的眩晕。
“不要——”知舟一下子惊醒,后背的衣衫湿透了一片。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左手。她松了一口气,安抚自己如鼓的心跳。
秦珉......
知舟闭上眼睛,压下翻腾的恨意。
她暗暗发誓,前世秦珉怎么对知府,这一世秦府就是什么下场。凡是欺辱过知府的,她一个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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