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我走到严岭身边,伸手看他已经写完的稿纸。
我还没说话,严岭却马不停蹄地解释。
“这都是练习。重新拿起笔,我可对自己没有这个自信。”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很喜欢。”
多年后,严岭用短篇积攒了写作的经验和编辑的眼熟,终于因为一本长篇小说在文学界名声大噪。第一次出版拿到的稿费更是让我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养”他。
这种时候,严岭就主动提起了我好奇多年却从来没有问过的一个问题。
“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那天我的转变会这么大吗?”
“当然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问?”
“因为我觉得,文学家都喜欢自己讲故事,而不是被别人问故事。”
文学家严岭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里,他赌气推开了门,然后孤身一人在陌生的街道上转悠。
在路过第四个公交车站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去看了站牌。
“到火车站……”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心里和自己说话还是悄悄动着嘴巴把想到的说了出来,不管怎么样,这句话招来了一个人。
“严岭?”
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出了严岭的名字,他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叫得出他的名字,于是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哈!真是你。”
那人极其自来熟,确认了他眼前的严岭确实是他记忆里的严岭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大多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人说,他曾经是那个我和严岭共同待过的小县城里的一家刊物的编辑。
正巧就是严岭学生时期经常投稿的那篇刊物。
“我现在已经升职到市中心当编辑了,你呢,小文学天才?”
严岭觉得这个称呼,或者是这一整句话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动怒,而是实话实说了自己的窘迫。
结果并不像童话故事里的那样美好。
听了严岭讲故事的编辑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嘲讽着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事实上,严岭年少时能多次登上刊物,成为“文学天才”,全部都是他父亲的功劳。
爱慕虚荣的父亲给了刊物社不少好处,除了钱,逢年过节该送的礼一个不少,唯一的条件就是,这家刊物社必须刊登他那个叫做严岭的儿子投稿的每一篇文章。
后来在学校里的气宇轩昂大概也是如此。
那个自来熟的编辑只说到这里,下面的故事,就是成名后的文学界严岭自己讲给我听的了。
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变化的节点。
严岭的节点就是家庭的变故。
有钱的父亲去世。
本就不负责的母亲改嫁。
大学时已经具备基本判断能力的严岭却被母亲强行塞到了舅舅家。
一落千丈不过如此。
一度在文学之路上停步的经历严岭早就告诉过我了,重新了解原因后我却还是无法平静地听完这个故事。
我抱紧严岭,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用和爱人的拥抱平复我的心情。
我抬起头,鼻尖轻轻靠着严岭的鼻尖,两张脸面对面靠得很近很近。
“疼吗?”
严岭没有动作,却用温柔的眼神安抚我。
“我眼睛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我重新将脑袋埋进严岭的肩窝,藏住不停发痒的泪腺。
“对不起……”
严岭回抱我,将我温柔地揉进他的怀里。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