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三那年家长会,妈妈因为出差赶不回来,只有爸爸一个人来给我们开家长会。
爸爸作为家长代表上台发言时,我以为他会说:“大家好,我是孟辰和陈屿的家长。”
可他说:“大家好,我是陈屿的家长。”
我傻住了,前桌的男孩转过身调侃我:“原来你才是陈屿爸爸领养的啊!”
旁边几个男生都附和着讥笑,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难怪孟辰平时那么护着陈屿,毕竟寄人篱下嘛。”
他们笑得越来越大声,我瞪了他们一眼,脸上滚烫,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回头看了一眼陈屿,他依旧面无表情,就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我的爸爸,毋庸置疑,是一个好人。
他把昔日战友的遗孤接到自己家抚养,对陈屿和对我别无二致,甚至在有些时候会更甚我一筹。
他也会和别人打趣,说自己“老来得子”。
我知道,或许这是爸爸需要塑造的一个“**”的形象,也是对这个无人抚养的孩子的怜悯。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不满。
直到今天,爸爸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是另一个人的爸爸,而我在座位上听着身边同学的嘲弄,如坐针毡。
回家的路上,我拉着陈屿,他垂眼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小,偷!”我从牙缝间挤出来这两个字。
陈屿的睫毛颤了颤:“辰辰。”
他平静的表情和这个称呼彻底激怒了我,我一把推开他:“你以为你是谁,真当自己是我哥哥了?”
那时的我太口不择言了,那些残忍的话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说出来:“小偷!你为什么要活下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看到陈屿眼里的光一瞬间湮没时,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
我明明知道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好不容易向我敞开心扉,我却用来伤害他。
可还没消下去的怒气让我还是扭头就走,快步走到拐角时,我用余光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陈屿。
他低着头,两只手无力地垂下。
或许是青春期一些奇怪的情绪作祟,在这之后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变得很糟糕了。
冷静下来后我想和陈屿道歉,但又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实在太过分,明明知道那是他心里的刺,却还要在他伤口上撒盐。
我有些不敢面对他,他也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陈屿成绩很好,转学来之后就一直霸占着年级前几名的位置,因此也是学校唯一保送资格的竞争者之一。
四月初的那场考试,决定着最后保送名额花落谁家,陈屿却在进考场前和人打起来了。
我正在座位上整理文具,就听到隔壁考场外一阵骚动,有人尖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这刺耳的几个字让考场内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往外张望,我踮起脚,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是陈屿,还有跌坐在他面前,一个被打得满脸血的男生。
他一改往日里温和的模样,拳头上的青筋暴起,长长的刘海在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认识那个男生,章牧。
他有段时间一直缠着我,甚至到了尾随我回家的地步,我发现自己被尾随那天一回家就告诉了爸妈。
那时陈屿也在,他坐在沙发上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那次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发现有人尾随我。
陈屿的右手一直在抖,他用左手极力握住它想要平静下来,但无济于事。
他没法考试了,陈屿跟着保卫科的人从我眼前离开了,他朝我笑了笑。
自从我们冷战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我笑了。
“好好考试。”
陈屿到底在干什么!他这么温顺的人,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考试之前打架?
整场考试我都心不在焉,考试结束后我得知陈屿被带去了派出所。
把人打进了医院,严重的话可能会被立案。
爸爸把陈屿从派出所接了回家,我骂他:“你有病吧?为什么打人?”
失去了保送机会,还有可能被立案,你是疯了吗?
我其实是想关心他的,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
“我倒霉了,你不开心吗?”陈屿的语气很冷,似乎不想和我多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陈屿吃痛地往后一缩,我这才注意到,他回来后右手就一直在不停抖。
“你手怎么了?”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袖。
陈屿脸色一黑,甩开我,径直往房间走去。
我主动示好,他居然还给我甩脸色,我恼怒,狠狠踢了几脚他的房门泄气。
——
几天后,对陈屿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对方执意要告陈屿,好在学校愿意出面调解,所以是记了处分,做停学处理,等高考的时候才能来学校。
陈屿就这样在家里完成最后的复习。
其实他不用保送也可以考个很好的大学,只是因为保送可以免四年学杂费,还有奖学金,他才会争取那个名额。
他去学校拿资料路过我们班,同桌的女生在我耳边碎碎念:“其实那个人挺欠揍的,但是陈屿白白搭进去真不值。”
是的,章牧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
那天放学时,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巷里看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狼狈不堪的陈屿。
试卷四处洒落在地上,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试卷已经被泥点覆盖了,陈屿就瘫坐在其中,脸上挂了彩。
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我,陈屿有些无措,连滚带爬站起来就要走,这样狼狈被我看到,他很惊慌。
我走到他身旁,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快步跑开了。
陈屿一定觉得莫名其妙,可我已经快要被对他的愧疚淹没。
因为在家长会第二天,我恶趣味地和章牧说:“我看陈屿不顺眼,你整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