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急剧变化，同时，我们身边出现了荷枪实弹的黑衣人。

“皎皎…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环视一周，黑衣人步步紧逼，我和池舟站在包围圈正中。

我看向黑发黑眸的青年，表情有些眷恋。

原来我就是会爱上人类的脑残鲛人啊。

“刚发现。”

池舟紧紧攥着拳头，脸色有些苍白：“皎皎，我从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想核污水伤害到你的族人…”

我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我信池舟的话，但忘了他的身份。

他是被国家密切监视的研究员啊，特别是在这个特殊时期，身边的一点异动都会有人留意。

“池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鲛人首领是什么意义？”

鲛人暴戾，虚伪，生性嗜血，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特殊力量。

话音刚落，离我只有三步之遥的黑衣人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能再前进一步。

在他们痛苦且忌惮的表情中，我迅速带走了池舟。

5

废弃船舶里，我和我的族人一起沉默地观望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池舟。

“皎皎！他们只是忌惮你，绝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

池舟迫切地看着我，眼里全是红血丝：“你信我，**一定会尽力解决核污水的辐射的！”

我笑了，摇摇头：“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放心，我不会牵连**。”

我走近池舟，锁骨上的鱼鳞因为长时间失水失去了华美的光泽。

我在他耳边危险地吐出一口气。

“你不是想知道该怎么化解这场灾难吗？”

“祭祀。”

我看着池舟含了泪的眼，努力忽略心里微不可察的疼痛。

“世间万物，此消彼长，相辅相杀，只要人类承担了核辐射的痛苦，我的族人就不会再被伤害。”

“我知道**人奉行人道主义，也正在为化解这场灾难做出努力，但是太慢了，你也看到了，核辐射对海洋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这件事绝非一国之力可以解决。”

我缓缓直起身，幻化出巨大的鱼尾，眼泪落下，变成珍珠。

“R国举国祭祀，能换我大半族人安康。”

转身走上祭祀台的瞬间，我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叫停。

“等等！皎皎**！”

人类老者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面容慈悲，身后随行保护的军人彰显了他在人类社会里的不凡地位。

我身旁的族人不约而同地进入备战状态，气氛凝滞且剑拔弩张。

他应当是**的人类首领。

老者目光恳切地看向我：

“皎皎**，我为人类犯下的罪孽感到抱歉，但相信您也看到，即使是最罪无可恕的R国，也有像池舟一样一片赤诚的好青年。”

“能不能请您，再给人类一个机会？”

话音未落，一旁动弹不得的池舟突然吐出一口血。

我瞳孔震颤，老人也被池舟吸引了目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面色沉痛。

我的心狠狠揪起，手覆上池舟心口，查探他的状况。

急转直下的身体情况，让我有些罕见的慌乱。

是那次下海！

R国排放核污水以来，再没有渔民或潜水爱好者敢下水潜泳，除了陪我给虎鲸接生的池舟。

他虽然穿着潜水服，但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全是射线的海水。

身体一夕被摧毁。

池老观察着我的表情，狠狠闭上了眼，声音颤抖：“皎皎**，池舟是我的孙子，你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再宽限人类几天？”

我看着表情痛苦的池舟，想起海底他拢起我长发的手指，想起R国街道上义愤填膺的青年们。

良久，我狠狠闭了闭眼：“三天，不能再多。”

池老如蒙大赦，带着随从匆匆而去，只看了最后一眼池舟。

人类存亡和骨肉亲情，这个老人选择了前者。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交代族人看管好池舟，不敢再看他一眼，举身投入大海。

我的族人没有全部上岸，因为只要有核污水在，就算上岸，也难逃被辐射的命运，水循环会把辐射带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也是，这件事只是早晚区别。

海底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眼前到处是灰败的珊瑚和奇形怪状的生物。

从很早之前，R国就开始偷偷往海里排放少量污水了，因为量极少，凭着地球的自愈能力，没有闹出大乱子。

这次，他们实在嚣张。

我游到埋葬父亲的海域，这里漆黑如墨，藏着鲛人万千英灵。

捧起一颗夜明珠，我沉默着聆听大海的选择。

6

**像一个为不孝子四处奔波的大家长，往世界各地输送着能吸附核辐射的特殊材料。

我收集了鲛人一族十年来所有的眼泪，缓解他们的**。

池老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好不容易运上来的满地珍珠，良久，深深给我鞠了个躬。

我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余光看着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脸色苍白的池舟。

他活不了多久了，我有些难过地想。

我的难过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几个不速之客打断。

从池老找到我时开始，我就知道鲛人一族已经暴露在了人类的目光下。

来人穿着名贵的衣服首饰，向池老恭敬地鞠躬，没看一眼此刻装扮成普通人类小姑娘的我，自称R国大使。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贪婪的眼神一直往堆积成山的珍珠上瞟。

大概意思就是，这些东西是海洋给人类的馈赠，**不能独占。

我气急而笑，开始思考一个族群为什么会有道德差距如此之大的两批人。

池老也脸色不虞，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国际友谊，抬手让人把R国大使关进了监狱。

“皎皎**，您见笑了。”

我没说话，温和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老者，在坚持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他当然知道**一己之力不肯定解除此次危机，做到这一步，但凭良心。

向池老告辞之后，我带着池舟往外走。

他快不行了。

“池舟，你有能活下去的机会。”

我郑重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池舟温柔地笑，手指拢起我散落的长发，已经有些颤抖。

“还是祭祀吗，皎皎，还是一命填一命？”

我沉默了一瞬，他颤抖地手摸上我的脸。

“不用得皎皎，我才不要别人的命。”

“如果我的死能缓和一点皎皎对人类的怨恨，那也值了。”

他苍白地笑，眼里却熠熠生辉：“我也可讨厌R国人了。”

他发出一声叹息，倒在我怀里，嘴角溢出鲜红的血：“可，如果我跟他们一样，那不也变成畜生了嘛。”

珍珠一下一下砸在池舟脸上，不疼，但把他逗笑了，伸手擦去我眼角还未成型的泪。

我找来海底最珍贵的药，为他吊着最后一口气。

我成为鲛人首领以来，没有族人敢靠近我，与我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只有池舟。

鲛人首领，不祥之物，命带凶煞，触之必死。

这是我无上力量的阴暗面。

果然，果然。

池舟果然要因我而死。

7

第二天，辐射情况略有好转，但杯水车薪，池老面色疲惫，但仍然坚毅。

也是这天，下了场雨。

所有人都清楚，天上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里都有辐射，从前纯净的世界再也回不来。

我守着奄奄一息的池舟，身旁渐渐站满了族人。

他们拖着因辐射伤痕累累的尸体，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唯一的人类。

“首领！吃了他！吃了他我们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鲛人生性暴戾嗜血。

我面色一寒，用鱼尾重重将说话的鲛人扫倒在地：“我有没有说过，永远也不能吃人，他们和我们同源异脉，百万年前，我们是同族！”

他重新站起来，眼球因为愤怒充血：“那他们考虑过我们的死活吗？！族人快扛不住了！”

我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这个年轻的鲛人最终冷笑一声，悲恸地看着我：

“首领，这雨打在你身上，你不疼吗？”

鲛人的感知力比人类强得多，带着核辐射的雨水落在皮肤上，针扎一样疼。

我看着池舟苍白的脸，喃喃：“疼的，自然是疼的。”

“但，人类的命，也是命呀…”

祭祀，是救赎，也是屠杀。

我总要，我总要好好想想吧。

池舟睫毛轻颤，嘴角丝丝缕缕渗出血。

听池老说，他身体本就不好，辐射只是催化剂。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沉痛而坚定，他说：“如果池舟的死能为人类敲响警钟，能让还未受辐射侵害的全人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那他的死就值得！”

没错，除了**和鲛人一族，世界上很多人对这场灾难还抱着观望态度。

毕竟，R国对外宣称，这些核废水都能喝。

毕竟，现在还没有人类被辐射直接伤害，除了池舟。

但我不想让他死，多么美好正义的青年呀，不该死在别人的一己私欲里。

我俯身吻上池舟的唇，带给他鲛人首领最恶毒的诅咒。

生同枕，死同穴。

我生他生，我死他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