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撑伞的太监跟在皇帝身后,为皇帝挡着风雨。
宋岚珠闻声,撑着膝盖勉强站起身来,抱着臂膀瑟缩道:“臣女在帮萧贵人找珠子,她的珠子散了,找了半晌说是还少一颗,臣女还在找。”
湿衣服贴在身上格外的难受,宋岚珠的双唇已经开始发乌,水顺着她湿透的发丝往下滴,她整个人不自觉的打冷颤。
“蠢笨至极!”低嗤了一声,赵景尧冷声令道:“滚过来!”
雨声太大,宋岚珠一时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愣在原地未动,还是吴有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明白,赵景尧是让她到他身边去。
太监为他撑的伞很大,宋岚珠走过去可以避避雨。
可她已经成了落汤鸡,避不避雨都是一样的冷。衣裙鞋子全都湿透了,她艰难的抬起冰冷僵硬的脚,慢吞吞的行至赵景尧身侧,跟着他一起上了台阶,来到屋檐下。
赵景尧直视于萧贵人,“下雨天让人找珠子?你这珠子就这般金贵?”
萧贵人委屈努唇,特地申明,“那砗磲是太后娘娘所赏,不容有失。”
一听到太后二字,赵景尧便窝火。他最讨厌旁人拿太后说事儿,为着太后生辰要出宫一事,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如今萧贵人又为了一条珠串,在他这明华殿大做文章,赵景尧越发不满,
“既然如此贵重,为何不让你的宫女一起找?只让宋岚珠一个人去找?”
月眸微转,萧贵人辩解道:“她在明华殿当值,对明华殿更熟悉嘛!”
紧抱着臂膀的宋岚珠心道:不过是在地上找个珠子,又不去其他地儿,是否熟悉明华殿,有什么所谓?
她这理由实在太牵强,赵景尧都听不下去了,“你还知道她是明华殿的人?宋岚珠乃选秀出身,她只在朕身边当值,听朕的吩咐,并非寻常宫女,旁人没资格使唤她!”
皇上居然为了宋岚珠训责她?被当众训责的萧贵人只觉好没面子,“臣妾没有故意为难她,只是紧张太后所赐的珠串,明明十八颗,现下只有十七颗,缺了一颗珠子,这才着急找寻。”
瞥了绿翠手中的珠子一眼,赵景尧恍然想起昨日萧芸芊戴的就是这条珠串,“昨晚侍寝时,你的手串就放在枕侧,朕当时瞄了一眼,还曾数过,正是十七颗,怎的你偏说是十八颗?莫不是故意为难宋岚珠?”
皇上居然会观察她的珠串,还数了珠子?心虚的萧贵人眼神闪烁,再无底气,“是吗?可能时日太久,臣妾记错了吧?”
萧贵人一句记错,就让宋岚珠平白无故找了这么久!那会子宋岚珠看绿翠的神情不对,便已猜出萧贵人是在找茬儿,现下倒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只可惜她也不能拿萧贵人怎么样,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实则赵景尧根本没有去数过珠子的数目,方才他那么说,不过是诈她而已,没想到竟被他蒙对了!
“你自个儿的珠串,成日戴着,怎会记错?”
心虚的萧贵人借口道:“臣妾的首饰那么多,哪里记得请每件首饰的珠子有多少颗呢?”
记不记得住都是她的一面之词,赵景尧可不打算放过她,“给宋岚珠道歉!”
乍闻此言,萧贵人无比震惊,“皇上,臣妾可是您亲封的贵人,宋岚珠连个位分都没有,怎能让臣妾跟她道歉?”
“关乎对错,无关位分!立即道歉!”
眼瞧着皇帝态度坚决,眼神肃厉,萧贵人再不敢辩解,心不甘情不愿地对宋岚珠道了句,
“是我记错了,抱歉。”
她的道歉十分敷衍,并非真有歉疚,宋岚珠也顾不得与她计较,只因她浑身发冷,头疼不已。
她没应声,赵景尧侧眸瞄了一眼,只见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身子也摇摇晃晃的,似是站立不稳。
他正待开口,萧贵人突然抢先道:“皇上,这是臣妾特地为您准备的参汤。”
赵景尧不耐的洒了一眼,“交给小原子即可,你回宫去吧!”
她故意做这些,正是想与他多相处,可她连殿门还没进,就被下了逐客令,萧贵人只觉委屈,红着眼道:
“皇上,您这是生臣妾的气了吗?”
已经让她走了,居然还在啰嗦,太后教出来的人竟是这么不懂规矩,赵景尧烦不胜烦,“朕要批奏折,没工夫与你置气。”
小原子上前接过食盒,萧贵人没理由再待下去,只得福身告辞。
临走时,她瞥了宋岚珠一眼,眼中难掩恨意。
宋岚珠没工夫管萧贵人怎么想,她自个儿都快撑不住了。
目睹她那脆弱的模样,赵景尧下意识想去扶她,可手才伸出来,他又想起前世的仇怨,终是收回了手,没有过问,毅然抬步进殿。
入殿后,没听到脚步声,赵景尧回首望去,只见宋岚珠还在殿外,赵景尧心道这人是傻子吧?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臣女湿淋淋的,身上还在淌水,殿内是早上才擦过的,臣女就不进去了吧!”宋岚珠说话时直打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景尧看她这情状,怕是不能再当值,不耐地吩咐吴有来,“领她回屋,找个太医给她瞧瞧,别冻死在明华殿,晦气!”
得了令的吴有来立马应承着去办差,宋小主淋透了,单是换衣裳肯定不行,于是吴有来让人准备热水,为她沐浴,驱散身上的寒气,他还特地嘱咐道:
“切记水不可太烫,先让小主进木桶,慢慢适应了之后再一点点的加热水。”
此次来侍奉的还是上回的宫女,宋岚珠记得她好像是叫添香。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添香没吭声,这次又见面,她才主动开口说话,“皇上让萧贵人向您道歉,可见他还是很在乎您的,小主您别太担心,指不定过几日皇上心情好了,就会给您位分的。”
她们都以为赵景尧冲萧贵人发火是在乎她吗?宋岚珠可不这么想,只因她很清楚,赵景尧生气的真正原因是萧贵人提到了太后。
太后并非他的生母,两人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和睦,他最讨厌旁人拿太后说事儿,偏偏萧贵人还总是提太后,他让萧贵人道歉,看似是在维护她,实则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尊严。
萧贵人压制她,就相当于太后在管制他,所以他才会动怒,才会借题发挥,面上是为她出气,其实是在为他自个儿出气。
宋岚珠了解他的真正目的,也就不会误认为赵景尧是在乎她,不过她没必要跟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这些,
“位分已经不重要了,先保命吧!再折腾几次,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在这热水桶里暖了许久,宋岚珠才终于有些知觉,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旁人都是有了位分,为了争宠才勾心斗角,她倒好,位分没捞着,就先被人残害。偏偏前几日她才发热过,尚未好利索,身子还虚着,竟又淋了雨,她这会子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添香说话的声音很缥缈。
沐浴过后,太医已经来了,给她把脉开药,宫人去煎药的时候,她就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待药熬好,添香又将她唤醒,她迷迷糊糊的抬身喝了药,而后用清水漱了漱口,便又倒下了。
整整一日,赵景尧都没有过问,直至晚间,还没有任何动静,吴有来也没吭声,他才终于问了句,
“太医怎么说?”
皇上突然发问,吴有来怔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皇上问的应该是宋小主的状况。
他没敢提,是怕皇上嫌他啰嗦,既然皇上问了,那他可就直言了,“太医说是寒邪侵体,发热了,吃过药后,未到午时,宋小主就睡下了。方才奴才让添香去看了一眼,她说小主这会子还没醒。”
赵景尧默默算了算,“睡了三个时辰居然还没醒?上次她只昏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吴有来暗叹宋小主还真是倒霉,接连病了两回,“上回只是吹了凉风,这次是风吹雨淋,病得更重,所以宋小主才睡了那么久吧!”
“你也不去唤一声,别睡死过去了都不知道。”
听皇上这话音,吴有来已然猜出了皇上的弦外之音,“奴才看小主还在睡着,也就没敢打搅,要不皇上您去瞧瞧?”
他感觉皇上还是关心宋小主的,只是不愿说出口而已,所以才主动提出,请皇上去一趟。
赵景尧却不愿主动过去,“朕忙着呢!区区一个宫女,也配让朕去看望?”
“可宋小主毕竟是工部侍郎的女儿,与寻常宫女不同,她才来几日,就病倒两回,想来是个体弱的,皇上您有龙气,兴许能旺她,让她早日康复,她才能更好的侍奉皇上。”
吴有来道罢,未听皇上应声,却不知皇上在想些什么,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再多言只怕皇上会嫌他啰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收了宋小主的好处,是以吴有来没再多言,但凭皇上考量。
且说宋岚珠睡得迷迷糊糊,后来的她是被渴醒的,然而头还有些痛,她不愿动弹,便将就躺在那儿。
依稀听到脚步声,她才艰难开口,“添香?劳烦你帮我倒杯茶。”
添香没应声,但宋岚珠还是听到了倒水声,她强撑着半坐起身,头也没抬,接过茶盏喝了几口。
待她将茶盏递回去时,却惊讶的发现递茶之人的手掌宽厚,并不是女人的小手掌。
宋岚珠讶然抬眸,映入她眼帘的,是孤傲清俊的一张脸。
乍见此人的身影,无精打采的宋岚珠吓得双目圆睁,一脸懵然,“皇......皇上?您怎的在这儿?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