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安顿在偏院,依旧是我前世住的地方,我洗澡歇了会儿,就去前院请安。
路过假山时,我听到刚回家的嫡姐和徐家大哥在说话。
“一个野种,丢脸死了。我刚才一看到她,就差点被她身上的臭味熏吐了!”
徐林峰沉声道,“你忍忍,离婚期也就半年了,等她替你嫁了,不就无事了。”
嫡姐跺了跺脚,“都怪燕王!在宗人府圈了十五年了,怎么还不死。”
又道,“圣上也是,居然还给他赐婚,让他留下子嗣,他根本就不配。”
我听着,眉头微锁,前世因为我被养母打了一顿,进门就开始发烧,浑浑噩噩病着,自然没有听到这些。
我没去前院请安,而是折返了回去,伺候我的丫鬟秀莲年纪不大,也是刚进府的,对府中的事一问三不知。
但我们都是吃过苦的农家女,半天时间,我们就熟悉了。
她没将我当小姐,我也没拿她当丫鬟。
过了两日,她听到了风声,夜里嘀嘀咕咕告诉我。
“燕王只是挂个名头,其实他五岁就在宗人府圈禁了,这十五年就没出来过,听说余生都要关着。”
“小满,你真的嫁吗?嫁过去就是坐牢啊。”
小满是我的名字,因为我去养父母家那天是小满,养父随口这么喊着我。
我低声道,
“去打听打听,京中嫁女一般给多少嫁妆,如果做王妃的又要给多少嫁妆。”
秀莲第二天中午就打听到了,
“听说隔壁侯府小姐出嫁的时候,六十六抬嫁妆,还有庄子铺子什么的,合计陪了一万两千两银子。”
“嫁王妃的话,只听说宁王妃出嫁那天,嫁妆一百二十抬,传说是八万八千两。”
八万两!有八千两八百两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么多钱,我这辈子都花不完了吧。
我终于弄清楚,徐道海打算怎么让我替嫁了。
我以为他会重新求一道圣旨,没想到,当初新帝赐婚只是口谕,只说让徐道海的女儿嫁给燕王,没指到底是哪个女儿。
所以,徐道海找我回来钻空子。
我琢磨了好几日,甚至想过卷一些徐府值钱的东西,然后放一把火,带着秀莲逃走。
晚上我和秀莲翻去城隍庙看灯,居然碰到了徐娇娇,她也看到了我,一愣,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爹娘不让你出来,你胆敢偷偷跑了出来。”
我站在她对面,左右看看,四周都是人,如果我蒙着面将她推到河里去,会不会没有人发现我。
谁让她上一世发疯杀了我,这一世我肯定要报仇的。
这样想着,我带着秀莲开始往河边跑。
但快到河边时,徐娇娇摔倒了。
我想折回去,却看到徐娇娇身边蹲着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书卷气,穿着半旧的灰色长褂,容貌十分俊美。
徐娇娇似乎也认为对方很俊美,仰头看着书生,痴痴愣愣的。
“这就就被迷倒了?”我翻了个白眼,和秀莲接着去逛灯会,吃小吃去了。
但我没有想到,中秋节那天我和秀莲爬树上看月亮的时候,居然看到徐娇娇在角门外,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幽会。
离得远我看不到男子的容貌,但身形让我立刻想到,灯会那天,扶徐娇娇起来的那个年轻书生。
两个人关系很不一般,不但牵手,还抱在了一起亲嘴了。
秀莲红着脸不敢看,我却看得浑身发冷。
我一直认为,徐娇娇拿梦里的事当真,是失心疯,可现在……她真的和一个俊美的穷书生幽会。
我记得她骂我的时候,说我设计让她遇到一个穷书生,她嫁给了这个穷书生,最后被穷书生折磨而死。
所以她是觉得,那天我故意逃跑,引着她去认识穷书生的?
难道徐娇娇的梦是真的?
后面的事还没发生,但前面两件事虽是她强词夺理,但结果却大差不差。
她重生后我又重生了,如果这一世真的如同她的梦境一样,那她死后岂不是也要重生,然后杀了我?
我被她杀了以后,我又重生。
这不成了个圈,周而复始,没完没了了?
那我活来活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盯着巷子里,还在亲亲我我的两个人,冷风一吹我又打了个寒颤,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我蹭蹭滑下树,抬头对秀莲道,“你在这里别走,盯着他们。”
不等秀莲回话,我悄悄去引了巡视后院的婆子来。
这一晚,前院闹得地动山摇,我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徐娇娇被关了起来,徐道海查到了那个书生的不少荒唐事,总之,那书生又穷又疯,他前头还打死了两任妻子。
徐娇娇若嫁给他,估计也是这个下场。
这一世,不嫁书生的徐娇娇,命运是不是就发生了变化?
不过,徐娇娇的性子发生了变化,她话变少了,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搞不懂,就一个男人,她何至于如此。
不过,我没空管她,因为我要出嫁了。
出嫁前那夜,嫡母将备好的嫁妆清单拿给了我,上面罗列了很多东西,看着怪热闹的,可惜我不认字,但我装作看得明白,哽咽着给嫡母道谢。
和别人家成亲不一样,燕王不能出来,我只能自己坐轿子去宗人府。
路上也没人放鞭炮,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我这样的新娘子了吧,一嫁人,就跟着夫婿一起坐牢。
“这肯定是嫡女,哪有人嫁私生女还给这么多嫁妆的,便是徐丞相同意,徐夫人也不能答应。”有人道。
轿子很快进了宗人府。
我以为,宗人府是个牢房,黑漆漆的,但实际是个很大的院子,不同的是,院子里外都守着官兵,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嫁妆摆在院子里,徐家的人就都走了。
我听着外面没声了,立刻扯了盖头自己下了轿子,催着秀莲,“快看看,箱子是空的还是实的。”
我们一连开了七八个箱子,脸也越来越黑,因为箱子是空的。
一百二十抬,只有前头的八抬是满的,将银票算一起,满打满算徐道海只给了我八千两。
八千两也不少,可徐道海装腔作势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秀莲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道,“小姐,你看您身后。”
我回过身去,便看到正门口站着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
男子穿着红色的喜服,戴着玉冠,虽肤色冷白气色不佳,但气质却透着天生的矜贵。
这应该就是燕王了。
不过,我怎么看他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燕王独自站在门口,看看我,又看看被我丢掉的盖头,脸上渐渐浮上了委屈。
好像我欺负了他似的,让人看着怪不忍的。
我忙将银票塞怀里收好,又捡起盖头胡乱搭在了头上,重新坐回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