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期,士兵忙着赶路,楚骁忙着与我共赴巫山。
马轿帷幔中,日夜常颠倒。士兵们自然摸着鼻子,假装什么也不知情。
离京城越近,他越想要长相厮守,也就愈发地荒唐无度。
归期已至,军队已到京城脚下,长公主就在城门口翘首以盼她心上人归来。
而不到百米的帷幔内,这心上人却吮着我的唇,紧抱着我抵死缠绵。
“大人,您该下去了。”我躺在他怀里,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马车外早已嘈杂声起,围观百姓那灼热探究的目光,仿佛要把马车烫出一个洞来。
长公主娇纵的性子等到现在已是极限,若再把她晾在外面,恐怕下一秒便要嚷着亲卫上来把马车掀翻。
于是,我贴心的给楚骁理好了衣冠,拢着衣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第一次瞧见了传说中的长公主——
那污蔑我阿兄的、藐视人命的女人。
这是一个明艳张扬的女子,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可她看见我和楚骁从同一辆马车下来时,那倨傲的面容霎那间变得狰狞起来,她从难以置信到怒火冲天。四周窃窃的私语,更挑拨着她的神经,她的愤怒像火山内岩浆涌动,随时都要冲决而出。
果然我还未走近,她狠厉的鞭子先抽了过来,直朝着我的脸袭去。
楚骁下意识一手抓住鞭子,一手飞快把我揽在怀里。
长公主赵娇见状,发疯似的把我从楚骁怀里扯出来,斥道:“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还不跪下!”
不过一个呼吸间,我便被侍卫压着,重跪在她面前。
楚骁反应过来,似要上前,手腕却被长公主牢牢地掐住。
他本想斥责,但看着赵娇那气得赤红的双眼里泛着泪光,脚便像生了根,半点走不动。
他爱她已经成为了习惯。
赵娇扑入他的怀里,他僵着身子搂住了她。几个巧舌如簧的丫鬟一顿吹捧,大家都慌忙地想要掀过刚刚的插曲。
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大人……”我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强忍着委屈地望着楚骁。
他的眉心不忍地蹙起,扯袖推开了怀里赵娇,提步向我走来。
“将军,慎行啊!”
咚的一声,长公主身旁的大丫鬟扑地跪在了楚骁脚下,紧接着,所有的奴仆齐唰唰地跪了一大片。
楚骁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回头深深地望了眼赵娇,终是停止了脚步。
他们被簇拥着上了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城门,徒留我一人跪在城门外。
楚骁掀开车帷,遥遥望了我一眼,还没等他开口,一只染着蔻丹的玉手便把他拉进帘中。
我低下头去,不让别人看见我眼里的冷嘲。
主人公走了,看热闹的百姓却留了下来,他们骂着污秽的话,对着我指指点点,就像……从前他们对我阿兄一样。
几个担着菜的婆子气愤地朝我丢烂叶,当一颗臭鸡蛋砸在我衣摆时,一声闷雷响起,豆大雨珠从天而降,人群哄散。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我跪在泥泞里,早已浑身湿透。
骨缝里透出的冷,滋长出对记忆里干燥的、带着药香的温暖的贪念。
世上曾是有过一个这样的人的。
有他在的话,我永远不用担心被抛下。
我十岁那年,就去书院了。
这在当时整个村子都是第一例,不止是少有的有机会去书院上学的,更是第一个去书院的女子。
阿兄是村里最好的大夫,在这卖妻典女的时代,他把坐诊争来的银两大半都捐给了书院,只为了能够让我名正言顺的读书。
我第一天去书院,便被夫子无故罚跪在书院之外。瓢泼大雨把我浇得睁不开眼。我想要进去躲雨,那群平日里衣冠楚楚的长袍却把我狠狠地压跪在暴雨中,我匍匐在他们脚下动弹不得。
他们说,女人生来肮脏,诞而怀罪,踏入学堂就必须去除晦气,让我跪着承受老天的恩泽。
书院的大门就这么合上了。
路过的老汉大骂他们迂腐书生,转身问我有没有来过葵水,我摇头,可他却不信了,便不顾我的哭喊尖叫,狞笑地要扒掉我的亵裤。
我恐惧地敲打书院的大门,嘶喊着救命,可大门始终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