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在东边。
慕容恪却故意把人抱进附近的偏殿。
不多时,传来女人的吟唱。
他是为了恶心我。
婢女捻青红着脸忿忿道:「呸!狐媚子,有本事叫得全都城的人都听到!」
我点燃一根香烛。
香烛燃到一半的时候,叫声渐歇。
我忍不住轻嗤:「才半柱香的时间,真快。」
不过还好快。
否则我那故人可遭老罪了。
我认出了她。
但她必定认不出我。
半年前,我易容成男子跟随我爹征战沙场。
见到珠玑那天,我们打了胜仗。
边陲郡守领来一批舞姬犒赏三军。
珠玑一袭红裙翩跹其中,像一株曼陀罗,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队伍里一个蛮蛋子浑身酒气地叫嚷着:「老子今晚睡定她了,谁都别跟老子抢!」
这本是常事。
可我却看见了她低垂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绝望。
没有思考太多,我拍案而起,一把将她扛到肩上。
兄弟们皆是一愣,随后哗然起哄。
我把红缨枪耍两圈猛地***沙地里,扫视一圈:「这女人老子要了,不服来战。」
我是将军亲眷,又是军中好手。
那蛮蛋子只敢红着脸,缩着脖子骂骂咧咧。
我爹坐在高座之上笑斥一声:「竖子。」
美人被我掳进军帐,扔在虎皮榻上。
她那双狐狸眼倒映着烛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看得我脊背发麻,险些装不下去:「你,看我做甚?」
她笑笑,用葱尖般的手指划开衣带。
香衣从肩头滑落,显露出她瘦削漂亮的骨骼轮廓,和绣着凤凰花的兜衣。
我大慑,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到了嗓子眼:「在下并无此意,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她有些***:「你不想么?」
「不、不想。」
她呆了几秒,问我:「那你想做什么?」
我缓口气,搬了张小杌子在榻旁坐下:「说说话,吃吃食,看看星星。」
她瞪大眼睛:「只是这样?」
我点头:「只是这样。」
她拢起衣襟,神情柔和了许多:「说些什么呢?」
我托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于是她想起她娘,说起她的身世。
她说,她娘亲曾是教坊司最貌美善舞的舞姬,嫁人后日夜被丈夫打骂,变得面黄肌瘦,惊悸而死。
她说,她娘死后,她爹把她卖给舞坊换酒喝,喝醉了滑进泥潭里憋死了。
她说,她娘喜欢抱着她唱《有狐》,一边唱一边哭,她每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大抵是我的表情过于沉重。
她诚惶诚恐:「小将军,你是不是不爱听这些琐事?我再不说了。」
我给她拿了块胡饼,笑笑:「没有,我愿意听。」
那天繁星璀璨,铺满了整片苍穹。
她仰着头看得专注。
我绞尽脑汁,状若随意地措辞:「都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护亲人,你娘一定在天上守护着你。」
她笑了:「小将军,我不傻。那都是哄骗人的。」
我一时怔忪。
她弯着唇角,看着天上:「我娘死了。我自己的路,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走。」
她说得坦然率性,笑容里的生命力叫我心口震颤。
那晚她与我同榻而眠,蜷缩在我身边。
我安分而僵硬地平躺,她却不安分地缠上来。
发间的茉莉香霸道地萦绕在我鼻端。
她低喃:「小将军,你给我饼吃,听我说话,还安慰我,你是个好人。」
「你要了我,好不好?我自愿的。」
我两眼睁开一条缝,恰巧看见她肩头的衣衫滑落下来,月光温柔照彻她的香肩。
我只觉口干舌燥,想把她推下去,又怕弄疼她,进退两难地告饶:「姑娘,不可......」
她突然哭了,含着一汪眼泪:
「小将军,你要了我吧,好不好?」
我抬手轻轻擦去她滑落的清泪:「我替你解围,并不图你的回报,你不必觉得亏欠。睡一觉吧,就这样睡一觉。」
最终她伏在我身旁安静地睡着,呼吸浅得像小猫。
等我次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
她偷走了我的剑穗,留了张字条给我。
「我会来找你,你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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