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的问题姜大老爷根本没法答,甚至被她略尖锐的嗓音刺得一阵烦闷,语气也变得不好:“那也是我女儿,若有万全的法子我能不想码?你别嚷嚷了,有吃的没有。今日为了蹲那煞神,我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众多丫鬟婆子在,刘氏被丈夫甩脸子,脸上阵青阵红:“您辛苦妾身自是知道的,可妾身为了三房那个,今日也忙得脚不沾地……许妈妈!”她说着把声音又拔高一度,“让厨房给你们老爷做一桌丰盛的。”
说罢一甩帕子,躲进里屋不露面了。
妻子性格强势,姜大老爷被呛回来,指责他不够体贴,一时也气得绿了脸,抬脚就往外走,堵着气让人把饭直接送书房去。
到了书房,姜大老爷看到昨儿落在桌案上的公文,司礼监驳回的朱红批示再次刺疼他的眼。
他今日站在风口,被冻得直哆嗦在封禹面前赔笑脸的一幕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封禹正是本朝太监总管,原是东厂提督,不知怎么蛊惑的皇帝,直接升至掌印一职。封禹高升后,东厂依旧归他管,锦衣卫都是他的走狗爪牙,可谓是权倾天下,风头无两。
得知皇帝选妃,姜大老爷不想女儿进宫,就只有寻到封禹探口风。结果他说了一箩筐,对方只是笑笑,他在那张俊美的面皮上没得到任何一点可以细品的表情,可谓是挫败而归。
如今回想起来,他方才朝妻子撒气,闹得夫妻吵嘴,可不就是封禹的错。
“阉人!迟早要被人扒皮拆骨!”他咬牙骂一句,把驳回的公文撕个稀碎。
长房夫妻俩闹得不甚愉快,姜微盈小歇起来后便听闻了。
她懒懒靠在迎枕上,勾了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着。
离开姜家半年,但姜家这些日子发生过什么,大小事务她一概都清楚,比方说长房夫妻今日为了什么事拌嘴。
跟她低语的雪怜视线落在她指尖上:“大老爷话里的意思,宫里怕是不好打点。”
姜微盈手中动作一顿。
她大伯父的话音,确实是为姜家姑娘进宫的事在做打算,就是棘手。
雪怜见她出神,往前又凑近了说:“如若真的难办,姑娘可得多个心眼。府里如若真要添一个人进宫去,长房舍不得二姑娘,姑娘就危险了,还是要早日做打算。”
姜微盈撒开指尖的头发,侧了侧身,支着下巴道:“真到那个时候,大伯父大伯母舍我也是正常,这些年他们一心待我,给他们挡一回灾也无不可。”
雪怜大惊:“姑娘!后宫复杂,姑娘可不能为了报恩,把自己下半辈子折进去!”
她噗呲笑了:“你家姑娘看起来很傻?选秀好几轮呢,二轮刷不下来,还有第三轮,我胸无大志,自知没有当娘娘的命。可别人不啊,会拼了命把对手刷下去,所以我哪里就那么容易被留下。”
她说的不无道理,雪怜却丝毫不敢放松:“进了宫,很多时候就不是姑娘能做主的,能安然退出是最好。可若是被小人陷害,姑娘毁的也是一辈子!”
“我晓得。”姜微盈亲昵地勾了雪怜的脖子,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选秀还早着呢,且再看看大伯父那边怎么样,我们不杞人忧天。怜姨身上好香,也好暖和。”
她拱着脑袋撒娇,雪怜哪里磨得过她,伸手扯过锦被,把她露出的一截雪白腕子盖好:“知道冷还不好好裹着,府里怎么早早就收炭了,倒春寒还没过呢。”
姜微盈也奇怪,之前到姜老夫人那边,屋子里十分暖和。可能府里只有那处还用着炭火,其他房都撤了。
“今年冬天到处都闹雪灾,京城也差点被埋了,可能炭火缺得有银子都买不着。今儿谁也别想把我从被子里拽出来。”她把半个脑袋也缩进锦被里,嗡嗡地说着话。
她长不大似的一团孩子气,把雪怜逗得直笑。
可惜事不如人愿,姜老夫人忽然派人来,说长房的两位姑娘做客回府来了,明儿她们的长姐出阁,晚上就在上房用饭。
姜微盈在被窝里赖了一刻钟,里三层外三层裹好,出门前还找出兔儿毛的暖耳戴上。
“祖母,我来迟啦!”她人未至声先到,姜老夫人抬头,就瞧见一个圆滚滚的影子扑上前。
大吃一惊:“我的乖乖,你怎么把自己裹成雪人了!”
她皮肤白皙,换了身浅色衣裙,脖子耳朵都是毛茸茸的兔毛,乍一看可不就是像个小雪人。
姜微盈一边往老人身边挤,一边朝手哈气:“府里今年炭火撤得早,居然比山上还冷。若不是怕丢脸,我都想裹着被子出门!”
姜老夫人去摸她手,凉得人直打哆嗦,顿时就怒了:“我怎么不知道撤炭火了?明日还有宾客到场,不得把客人也冻着?到时候京城不都笑话我们姜家连炭火钱都烧不起?!刘氏呢?!怎么安排的,快让人去问问!”
宾客是一回事,家里的姑娘都金贵着呢,若是冻坏身子,以后怎么许好人家!
长房的两位姑娘正想跟姜微盈打招呼,冷不丁听到祖母要问责自家娘亲,都惶恐地看着老人。二姑娘姜微茹年纪大一些,没有妹妹那么胆小,忙要开口给娘亲辩驳,却先被姜微盈打断话:“二姐姐、四妹妹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她说着站起身,张开手就去把姜微茹紧紧抱着,低声道:“二姐姐先别说话,我不会害大伯母。”
姜微茹一愣,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出于对她的信任,拥着她回了句:“我也想三妹妹。”
坐在姜老夫人另一侧的大姑娘姜微芸冷笑道:“三妹妹可真没良心,大伯母那么疼你,你刚回府就在祖母跟前告状。府里什么时候撤炭火了,别是你自个丫鬟婆子昧下,冤枉大伯母了。”
祖母的注意力原本在她身上的,结果姜微盈一来就撒娇博恩宠,让她们祖母心疼。先前在门口被羞辱,如今姜微盈撒娇忘了分寸,把刀子递她手上,她正好趁机隔间姜微盈和长房!
姜老夫人一听,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碍于长房姐妹都在,没有接这个话。
姜微盈像聋了一样,只拉着长房两姐妹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很快,询问的人去而复返。
“老夫人,大太太说府里确实是撤炭火了。今年炭火贵,银子家里出得起,可是老天爷不饶人,有银子也买不着,府里备的炭根本不够。大姑娘要出阁,万事都得先紧着,三房那边是没撤的,再有就是您这儿。长房和二房的炭火半个月前就撤了,留着填明儿宴席上的缺。这是公中各处领炭火的记录。”
婆子恭敬递上账本,姜老夫人接过一看,发现三房那边这半个月的炭火居然是往前一个月还要多一倍!
姜微芸凑上前想看看,结果就被姜老夫人一个冷眼睃了过来。
“祖、祖母怎么了?”
“你嫁到伯爵府后,切记要勤俭持家,莫让人说我们姜家的姑娘娇气又败家!”姜老夫人把账本直接丢到她腿上。
姜微芸抖着手拾起来一看,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刚才故意挤出来激发老人离愁的假眼泪变成真,在惊怕中得吧嗒吧嗒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