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嘈杂,侍女拦不住人:「夫人还在休息!」
闯进来的是我的母亲,和妹妹。
「孩子有没有事!」
她一进来就问孩子的事,丝毫不关心我。
崔聿是本朝最年轻的太傅,我父亲战死沙场,弟弟无用,她指望着我牢牢拴住崔聿,好帮扶弟弟。
她环顾了一圈不见崔聿,立刻对我板起了脸:「孩子父亲怎么不在?」
她神情埋怨,眼里均是指责。
似乎崔聿不在,都是我的错。
知书努力解释:「老爷也是身不由己,他在长公主那里,长公主也受了伤,她身份尊贵……」
「什么身不由己,怕是一颗心都在长公主那儿,彻底忘了姐姐。」我的妹妹勾唇笑起来,「姐姐当真没用,受了这么重的伤,姐夫都不来看一眼!」
「当年姐姐要是愿意让我嫁进来帮衬你,说不定今日就不会落得这个凄惨下场了!」
「你妹妹说得有理,依我看……」
她们一句接着一句。
我头痛欲裂。
在知书的惊呼声中,又倒了下去。
药味浓郁。
知书带着哭腔唤着我。
突然间,我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那是我每日给崔聿熏衣所用的香膏味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一听就知道是他。
我睁开眼,入目,枕上还有咸湿的泪水痕迹。
崔聿竟然回来了。
我是不是还在梦中?
他怎么会回来呢,赵初玉还需要他啊。
他即便突然想起了我,也走不开啊。
许是崔聿改变了什么,上辈子的刺杀提前到了现在。
此刻,赵初玉还未和张折意在一起,除了崔聿,她无可用之人。
崔聿是她最忠心的狗。
所以,即便崔聿已与我成亲,她仍常常宣他觐见。
崔聿为了她的事,夙兴夜寐,夜不归宿。
我心中略有介意,但我与她手帕之交,崔聿又对我温柔体贴,我便未因此真正发作过。
仅一次,我来了葵水,痛得喘不上气。
崔聿牵着我的手,面露疼惜。
可当下人来报,长公主有请。
他就毫不犹豫松开了我的手。
我拉住他的衣角:「你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崔聿皱眉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殿下那里耽搁不得,府里有知书陪你。」
我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他许是也意识到了,软了声:「女子葵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有公事。」
「等我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他的衣角,从我手中决绝地抽走。
可他要陪赵初玉南下巡游。
等他回来,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了。
如今想来,便是我真的吵闹着,不许他去,他也不会听我的。
他坐在了我床沿上。
同床共枕五年,他的气息,声响,温度,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
「抱歉。」
这两个字很淡。
淡到我都有些听不见。
可又因实在太耳熟,直直钻进我的耳朵里,没法忽略。
这次他要陪赵初玉去泰山祭祖前,我问他能不能不去。
陛下已收到信报,会有乱党趁机行刺。
因此,随行挑选的都是武将,少有文臣。
赵初玉主动站出来,说可替陛下前往。
陛下允了。
崔聿急了。
他连膳食都没用完,就急匆匆要去公主府。
泰山之行要两月之久。
可下月就是他的生辰,我为他准备了许久。
「能不能别去,有那么多高手在,你去了也……」
毫不意外,崔聿不为所动,甚至不悦道:「殿下也是你的好友,你即便不担心她,也不该阻止我去。」
他的眼神很是谴责。
我不太明白。
他瞧着我懵懂又受伤的神色,止住了话。
他说了一声「抱歉」,转身离开。
就像今天这样。
他神情莫名:「醒了?」
我不作答。
他几次想查看我的伤势,被我拂开。
他就这么坐在我床边。
「孩子,还会有的……」
还会有的?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无半点悲戚,更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往日,有他相伴,我总觉得时光甜蜜。
但今日,却难熬得紧。
「行刺之人可抓到了?」我询问。
他似因我愿意开口,松了口气,连忙道:「还没抓到,但已经有线索了……」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想为我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报仇。
「我累了,不招待你了。」我闭上眼送客。
「……好。」
崔聿在我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