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把箱子倒过来又翻过去,一个衣兜一个衣兜的掏了个遍。
[没了,全没了。]
妈妈颓废的坐在床上,这么多天的精气神瞬间就没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去找村支书,家里进了贼,需要报警,这是老师教的。
我不认识警察,可是村支书认识。
可我跑了一大圈也找不到村支书。
等我大汗淋漓的回家时,妈妈在跟奶奶争吵。
[你个背时鬼,白眼狼,拿我李家的钱贴娘家,不要脸。]
[那是我打工攒来的,你还给我。]
妈妈红着眼,伸手去抢奶奶手上的票子。
我跑过去紧紧抱着奶奶的腰,给妈妈帮忙。
[你是小偷,投我妈的钱,我让警察来抓你。]
奶奶敌不过我们两个,她把钱往胸脯里一塞,又往地上一趴,咿咿呀呀的咒骂。
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但也不妨碍他们凑热闹。
爸爸总是姗姗来迟他,扶起趴在地上的奶奶,嘴里骂骂咧咧。
[大过年的,也不能消停。]
我妈红着眼看着他。
[老四,我十年都没回去过了,我跟妈说好今年过年回家的。]
[妈今年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这些年我也没在她跟前尽孝,让我回去看看她吧。]
爸爸看着头发凌乱的妈妈,表情松动了不少。
奶奶一把甩开爸爸扶着她的手。
恶狠狠的说。
[呸,你生是我李家的人,死是李家鬼。]
[老四,你可不能信她鬼话,媳妇要是跑咯,全村子都笑话你,戳你脊梁骨。]
爸爸最重视面子,有咬了咬牙,看着我妈。
[凤仙,等明年多攒点钱,我陪你回去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外婆那里还等得了下一个十年。
妈妈梗着脖子,推开我,使劲压着奶奶去掏她怀里的钱。
爸爸气急败坏的对着妈妈拳打脚踢。
钱最终也没抢回来。
村支书来了,他一把拽开我爸,扶起了我妈。
随后说了几句,我妈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
老家来电话了,外婆最终还是没等到妈妈回家。
外婆死了,这下谁也阻止不了妈妈回家了。
奶奶满不情愿的把钱还给妈妈,却说什么也不让她带走我。
那个年代,孩子就是男方的附属品,女方没有权利带走。
天色未亮,我帮妈妈提着行李,一起走路去镇上坐车。
月亮明晃晃的挂着,妈妈只是低着头赶路一言不发。
[妈妈,你跑吧,别回来了。]
[你别担心我,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妈妈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
[春秀,你好好读书,以后才能过好日子,如今妈妈只有你了,等妈妈看过了外婆,就回来了。]
提起外婆,妈妈又忍不住的掉眼泪。
看着远去的汽车,我心里默默的发誓,我要长大,要出人头地,要带妈妈离开这个鬼地方。
年刚过完,妈妈就回来了。
她背着一箩筐的东西,把小小的她,压的抬不起头。
回来后的妈妈更加的沉默寡言,只有看着我的时候才有笑容。
7.
一晃,我上了初三,成绩也从吊车尾来到了年级前十五,我每天如饥似渴的学习,可是雾蒙蒙的眼睛总让我看不清黑板。
也是这一年,城乡改革,爸爸丢了工地的活,家里开始入不敷出。
几年过去了,妈妈肚子还是没动静,奶奶也不在指望孙子,只是言辞之间更加的难听。
经济改革,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
妈妈突然提出要去城里打工,奶奶听完后又是一场哭闹,可这次妈妈没有妥协。
她收拾好行李,把我叫到跟前,嘱咐我。
[春秀,如今种地已经赚不到钱了,你马上也要读高中了,哪里都要钱,你爸爸是靠不住的,你要好好读书,我出去赚钱供你读大学啊。]
我红着眼,拼命的点头,不敢回应一句话。
我怕,我怕我一张嘴就是哭声。
初三的日子是灰暗的,充满了奶奶的咒骂,爸爸的抱怨,同学的嘲笑。
大家都说,我妈跑了,不要我了。
可初三的日子又是充满希望的。
因为每个星期天的晚上,妈妈都会打响村委会的座机。
妈妈在城里给人洗完打杂,一个月工资一千二百块,在那个时候已经算很高的工资了。
妈妈告诉我,让我好好读书,等去城里读高中了,我们就能再一起了。
我每分每刻都在读书,早起割猪草的时候,我嘴上背着英语单词,种地插秧的时候我心里换算着方程,这一刻读书不再是读书,是我们母女团聚的纽带。
初三下学期,我壮着胆子跟老师商量把课桌搬来第一排。
我的座位在第五排靠墙,那里正好是教室承重梁的地方,突出一大块墙拐,挡住了大部分的黑板。
老师知道我眼睛的情况,加上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前进,爽快的给我换了座位。
原来坐在第一排看黑板是如此的清楚明了。
我和张佳成为了同桌,她是班长,学习成绩也好,人缘也好。
我鼓起勇气请教她问题,她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解答。
慢慢的我们关系越来越好,我交到了第一个学习上的伙伴。
我们互相鼓励,相互督促,我的名次一提再提,期中考的时候已经稳定在了前五,想来考进市里的高中是稳了。
高考后的暑假,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偏远的小乡村去到城里。
妈妈来汽车站接我。
她圆润了许多,皮肤也白了不少,穿着一身碎花的长裙,头发挽起,漂亮极了。
她带着我穿过大街小巷,我见识到了从未见过的繁华。
[春秀,你看外面的世界多好,你可要好好读书啊,以后还有更繁华的世界等你呢。]
我捧着手上的汉堡,满脸憧憬的看着妈妈。
[知道啦,妈妈,以后我也带你看更繁华的世界。]
我和妈妈蜗居在二十几平的出租屋里,炎热的夏天,我们没有风扇,常常热的睡不着。
每当这时,我就开始坐在窗口背单词,背课文,而妈妈就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做手工活。
白天妈妈去餐厅打杂,我就猫在后厨里刷盘子,没有工钱,为的只是让妈妈少干点活。
一晃眼暑假过了大半,我和妈妈坐在回村的大巴车。
看着车外的世界从高楼大厦变成泥泞乡道。
我的心没由来的慌张,我开始害怕,如果我没有考上高中,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是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乡村了潦草嫁人,还是去外面日复一日的打工。
如果没有考上,该怎么跟妈妈交代啊。
8.
这个我离开了的暑假 发生了很多事。
张佳的妈妈死了,听说是受不了她爸爸的家暴,跳河了。
张佳找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抱着我哭了好久。
[春秀,我好后悔,我应该早点出去打工,这样我妈就不会舍不得我,死活不离婚了。]
[如果他们离婚了,我妈就不会死了。]
我沉默的听着,傍晚分开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
[你还会去读高中吗?]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在那段日日夜夜寒窗苦读的日子里,读高中成了我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张佳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春秀,你一定要努力走下去啊。]
答案不言而喻。
第二件事是二伯家的大儿子谈了一个女朋友,女孩开口就要六万八的彩礼。
在工资一个月只有千八百块的时代,这个彩礼在当时已是天价。
二伯搭上全身的家当也凑不出来,索性就盯上了我家。
二婶一副上门讨债的模样守在我家,嘴上不停给我奶吹耳边风。
[凤仙,你出门打工也好几年了,如今回来了就把工资给我吧。]
奶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妈妈怎会同意。
[这是我给春秀攒的读书钱,你们想都别想。]
二婶听完脸一下子就垮了,嘴里骂骂咧咧。
[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子,嫁了人还不是别人家。]
[老四,你儿子都没一个,以后还不是得指望侄子给你扶棺,丫头子,有屁用。]
爸爸,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抽烟。
奶奶附和。
[说得对,丫头也初中读完了,过几天就找人看看人家,嫁出去,彩礼钱正好拿给老二家娶媳妇。]
妈妈紧紧把我护在身后,并不服软。
[杨凤仙,你要怪就怪自己生不出儿子,我们家的钱,可不给赔钱货花。]
我双拳紧握,梗着脖子,浑身都在颤抖。
[妈,不要怕他们,大不了直接离婚。]
爸爸把手上的烟头一丢,浑身紧绷,眼睛恶狠狠的等着我。
二婶更是火上添油。
[哎哟,老四,你这媳妇有了野心咯,指不准早就跟外边什么野男人给搞上了。]
奶奶闻言直接上手就薅我妈,可在外面见识世面的妈妈,早不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跟奶奶厮打在了一起,我眼疾手快的跑去厨房拿了砍柴刀。
[谁敢打我妈,我一定让他掉块肉。]
二婶见我动了刀,吓得灰溜溜的回了家,爸爸看我这疯样也有了几分忌惮。
奶奶老了,很快妈妈就占了上风,她骑在奶奶身上,流着眼泪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她。
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口
9.
出成绩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教室里等了一下午,可张佳却从未出现。
我以683分的吊车尾成绩勉强进入一中,妈妈顶着被奶奶抓花的脸把成绩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开学前,我和妈妈坐车回了城里,一同去的还有爸爸。
妈妈打工这些年村里对她都是流言蜚语,如今二婶一句话彻底坐实了爸爸的疑心。
我进入了昆一中,宽敞明亮的校园,干净舒适的宿舍,让我对学校两个字有了新的认识。
爸爸也在妈妈的介绍下在餐馆里得了端盘子的活计,可是他跟不上节奏,整天臭着个脸,惹得顾客频频投诉,最终干了一个星期后被辞退。
他整天在城里胡乱的溜达,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吃喝玩乐,没钱了就问妈妈要。
若是妈妈不给他钱,他就跑到餐馆里大吵大闹,四处造谣妈妈偷汉子,把钱都给了野男人。
我的学费,生活费已经让妈妈很难负担,爸爸又三番四次的闹腾,最终餐馆老板只能让妈妈离开。
许是妈妈能吃苦,餐馆老板推荐她去百货大楼里做保洁。
商场很大,一天下来,每个楼层都需要扫拖很多次,尤其是厕所,又脏又臭。
可是干保洁工资高,一个月能拿一千五。
周末放假,我在出租屋里撞见了爸爸,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滚在床上,**。
我看着眼前荒唐的景象,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的世界里,不止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有爸爸。
我甚至有些庆幸,这样妈妈是不是就会跟他离婚了。
我把自己看见的事情告诉了妈妈,怂恿妈妈跟爸爸离婚。
[妈。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你忍了这么多年,离婚吧。]
[我不需要爸爸,这么多年,他从没管过我,和死了没区别的。]
妈妈红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我以为离婚很简单,却不知道在那个年代,女人离了婚,要遭受多少白眼和欺负。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妈妈收拾了出租屋的东西,退了房租,搬进了员工宿舍。
她跟爸爸提了离婚,爸爸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过了一个多月,他又找到了妈妈。
离婚条件是给他两万块钱。
那天是我第一次逃课,我怒气冲冲的去找爸爸理论。
而老师的电话,却打到了妈妈的诺基亚上。
黄昏的街道上,妈妈牵着我的手。
[大人的事,你不要操心,好好读书,妈妈会处理好的。]
想象中的打骂没有发生,妈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是什么时候,我已经比妈妈高出了半个头。
10.
离婚事情还没办妥,妈妈又辞去了保洁的工作。
她在商场捡到了一个钱包,失主找来时千恩万谢,陈先生是做服装的老板。
他来百货商场供货的时候,经常会来看看妈妈,一来二去,陈先生便邀请妈妈去他家做保姆。
陈先生说[我工作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老娘,你去我家给我照顾我娘吧,我给你开工钱。]
[多少钱。]
[3500。]
妈妈突然不敢答应了,这么高的工资,在当时实在太多了。
陈先生看出了妈妈的迟疑,索性带着妈妈去了一趟自己家。
豪华的小区,精致的装修,还有一个和蔼贵气的老太太。
妈妈二话没说就辞去了保洁的工作。
爸爸在商场到不到妈妈要钱,几经辗转居然找到了雇主家。
当他看到穿着花裙子的妈妈和陈先生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他杀红了眼。
他恶狠狠的拽着妈妈的头发破口大骂。
[贱女人,老子说你怎么突然要离婚,原来是勾搭上野男人了。]
[老子打死你,打死你。]
现场乱做一团,最后闹到了警察局。
陈先生也才知道,妈妈运来是这般命苦的人。
最后爸妈还算离婚了,陈先生找了律师,恐吓爸爸婚内出轨,犯了重婚罪,打算告他。
爸爸吓的半死,最后草草同意离婚。
文盲,说来甚是可悲。
离婚后的那个周末,妈妈带我去了一家装修不错的餐厅庆祝。
她喝了不少酒,哭了笑,笑了哭,我想这么多年,她终于又是自己了。
陈先生开着小轿车姗姗来迟,他扶着我妈上了车。
快成年的我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对我妈有意思。
爸爸离了婚,他连夜带着女人回了村。
女人是个站街小姐,她大着肚子威胁爸爸要两万块钱的彩礼,不然就把孩子打了。
奶奶怎会舍得自己的大孙子,她掏出了自己的棺材本,卖了为自己留的老坟地,东拼西凑的凑出了两万块。
二伯家知道这事后,闹了好一通,最后直接跟奶奶断绝了关系。
当初二伯儿子结婚时,老太太一分不出,结果谈好的女朋友跑了,现在三十多岁的堂哥还算老光棍一个。
转眼,我来到了高三,每天的长时间的看书,让我的眼睛愈发的严重。
妈妈带我看了好几家医院,医生都没办法治好。
她抱着我,内疚又自责。
陈先生带我配了一副眼镜,可以缓解一些弱视的情况。
眼镜很贵重,一千多块钱,我不敢收。
妈妈笑眯眯的为我带上,陈先生也预祝我考个好大学。
这一刻,我知道,陈先生和妈妈在一起了。
我对陈先生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妈妈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嘴角总是翘着的。
晚上,我偷偷问妈妈,会不会和陈先生结婚,妈妈被我吓了一跳。
随后羞红了脸,有些忐忑的看着我。
[妈妈,陈先生人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我不知道,我的春秀才是最重要的,等你上了大学再说吧。]
后来妈妈告诉我,陈先生他有无精症,他单身多年,不曾结过婚。
妈妈说,她不介意。
其实妈妈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这样我就能成为这场婚姻里唯一的孩子。
11.
高考的日子甚是难熬,而我又选了个让人头疼的文科。
我思维能力差,但是记忆力好,所以文科更适合我。
可同样的文科的录取分数线比理科更高。
每个天不亮的清晨我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背课文。
秦皇汉武,太平洋大西洋,马克思主义,文言文。
我像一个沙漠里饥渴的人突然来到了绿洲。
疯狂的吸取着知识海洋里的甘甜。
高考当天,妈妈换了一身紫红色的旗袍,送我高考。
四十多岁的她,抬头挺胸,温柔自信。
对于高考,我的信心比中考要多得多,不说985或211,一个普通的大学基本是没有问题。
高考后的暑假,我和妈妈再一次回了村。
上大学报名需要户口本,妈妈跟陈先生也打算结婚,陈先生想正好把我的户口迁到妈妈的名下。
几年未回,在踏入村里的时候让我有些恍如隔世。
还没到爸爸家门口,就听到了奶奶的咒骂。
[小烂施,你个索命鬼,你赔我儿子的命来。]
院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拖着行李箱要走,奶奶却死命抱着行李箱不放。
原来当年我爸带回来的女人跟村里的老光棍搞在了一起,被爸爸发现了。
争吵中,爸爸比老光棍一锄头打到了头,现在人还昏迷在医院。
老光棍被警察抓走,女人看势头不对,收拾了东西就要跑路,却被我们装了个正着。
奶奶看见我妈,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通就给我妈跪下。
[凤仙,你救救老四,医生说他以后要成植物人了。]
[你们夫妻一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妈妈没有说话,我进屋去翻找户口本。
奶奶看着我拿着户口本,她突然跳起来抢。
[死女子,你拿户口本做咋子。]
[迁户口,读书。]
听我说完迁户口,奶奶再次崩溃。
[不孝女,不孝女,你爸躺医院里不知死活,你就要改了我老李家的姓。]
[老天爷啊,劈死这个不孝女吧。]
我无动于衷,揣着户口本就去了派出所。
奶奶一路跟着,在派出所又大闹了一场。
可惜我已经满了18岁,完全又权利决定分户。
我把户口分出,又迁进了妈妈的户口本里。
看着换出来崭新的户口,我反手把旧户口扔进奶奶怀里。
妈妈还是心软又善良,临走时偷偷给了奶奶一千块钱。
我气的跟她理论,可妈妈却说、
[不管如何,那都是你爸爸啊。]
爸爸,他在我心里不过是个让人恶心的陌生人罢了。
在回城的路上,我遇到了张佳,她苍老了许多,手上牵着一个半大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
她看到我的时候,显得局促不安。
[春秀,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这孩子是你的吗?]
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她点了点头。
[你考上大学了没?]
[考上了师范大学。]
[真好啊,真好,春秀我真羡慕你啊。]
匆匆一别,却在我心里掀起了轩然**。
我开始庆幸,真好,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12.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妈妈和陈叔叔结婚了。
陈叔叔邀请了好多亲朋好友,办的隆重又体面。
在新人入场的时候,远在广西他舅舅从天而降,他挽起妈妈的手,一路牵着她走进礼堂,把她的手珍重的交到了陈叔叔的手里。
原来是陈叔叔特意去广西接了妈妈娘家的姐妹,婚礼上我见到了从没见过面的大舅,二舅,还有小姨。
那一天妈妈的眼泪就没有断过,原来爱上一个对的人,哪怕是流泪,也是幸福的眼泪。
我开始步入大学,大学的环境比起高中更加舒适,我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
每晚我都会给妈妈煲电话粥,听她数落陈叔叔乱花钱,学着小年轻过什么情人节,还给她买了束玫瑰花,香的熏人,又占地方。
可是周末回家时我却在花瓶里看到了一捧精心照顾的红玫瑰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陈叔叔送她的花太多,于是妈妈开始学着鼓捣插花,养花。
后来她在小区不远处开了家花店,每天乐此不疲。
我大学毕业,妈妈喜提一辆小轿车。
花店收益可观,我的妈妈现在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村里,爸爸打来了电话。
奶奶死了,让我回家奔丧。
我不想去,妈妈却耐心劝我。
[不管如何,她都是你奶奶,人死如灯灭,回去看看吧。]
奶奶的葬礼办的萧条,爸爸当年勉强醒来却落得了个半身瘫痪。
听说奶奶是半夜起来给爸爸倒水的时候绊在门槛上摔死的。
二伯家因为当年两万块钱的事跟奶奶老死不相往来,葬礼上也不曾露面。
葬礼的费用是三伯负担的,也只是买了个棺材,花圈都没买一个。
爸爸见了我,死死的抓着我的手。
[春秀,长大了,成大姑娘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还抱你嘞。]
说来可笑,一个父亲,把抱自己的孩子变成了恩惠。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别指望我给你养老,丫头骗子有屁用,又不能给你扶棺,还是儿子好。]
[可惜,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
葬礼结束,妈妈开着小轿车进村来接我。
村里人看着妈妈的车,一个个跑去跟她套近乎。
爸爸也远远的看着,等妈妈走进时,他开口。
[凤仙,我们复婚吧,我不嫌弃你了,不生儿子用没关系的。]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帮我拉着行李上了车。
半身不遂的爸爸第二年就死了,饿死的。
奶奶死了,没有人愿意管他,三伯一开始还给他送点吃的,后来三婶听说后跟他大吵了一架。
三伯就再也不敢再送饭了。
我回村草草给他办了丧事,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他,我想这便是恶有恶报吧。
大学毕业,我进了陈叔叔托关系的名校当老师。
工作稳定,工资也还不错,
陈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大,实在忙不过来。
妈妈只好聘请了两个员工帮自己看花店,转身去帮陈叔叔忙生意。
每年的夏天,他们都会回广西住一段时间。
那里山清水秀,小院里的荔枝甘甜,菠萝蜜香醇。
【春秀啊,你暑假也来广西啊,我很陈叔叔在这里等你。】
电话那头,妈妈愉悦的声音传来。
【妈妈,我就不去的那个电灯泡啦,暑假要去辅导班补课赚钱嘞。】
【好好好,小财迷,妈给你讲哦,昨个夜里,你陈叔叔在菠萝蜜树底下尿尿,砰地一声,一大个菠萝蜜掉下来,把他吓的撒了一裤子,早就跟他讲不能再下面尿尿,他还不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