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雁玉来得晚，除了顾无寒身旁，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

她站在过道上犹豫，直到司机催促：“快坐下系好安全带，要发车了！”

康雁玉只能选择在他身旁坐下。

顾无寒靠着窗户闭眼假寐，对她的到来仿若未觉。

大巴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康雁玉整个人紧绷着，手臂也保持着放在身前，尽量避免碰到顾无寒。

可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

他睡颜柔和，不似醒来时那么冷峻。

康雁玉怔怔望着，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他们唯一一次旅行时。

那时候，顾无寒整趟旅程都紧紧牵着她的手，没放开过。

大片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他们去了邻市的海边，有一群海鸥见证过他们相拥。

他们穿过街头巷尾，像是蜜月夫妻一样牵手，拥吻……

“康雁玉。”

顾无寒冷凝的声音乍响。

康雁玉猛地回神，就对上他墨色的黑瞳，里面一片冰冷。

“下车。”

犹如一场大梦初醒。

康雁玉忍着心头胀痛，仓皇垂眸，起身恍恍惚惚地下了车。

连日暴雨，洪水引起了大塌方，入村的路被阻断，车过不去。

康雁玉穿着透明雨衣，跟在来接应的搜救队朝着村里走。

雨到现在也没停，满地泥泞。

她抱着物资走得艰难，突然脚底一滑——

她条件反射般想去抓前方的人。

下一秒，顾无寒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侧身避开！

康雁玉抓了个空，眼看着要摔倒时，被人一把扶住。

带路的搜救队长沈言澈关切问：“康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康雁玉摇了摇头，视线不由得飘到顾无寒身上。

他竟也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想到他刚刚的躲闪，康雁玉眼眶又酸又胀，直接低下了头。

耳边，却响起顾无寒的漠然声线：“别拖累大家，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康雁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康雁玉身上。

她抱着物资包的手攥紧，指骨都泛起青白。

但最后，只是迈开步子越过顾无寒，闷头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

四十分钟后，医疗队终于到达灾民临时安置点。

没时间休息，顾无寒作为医疗队长开始安排工作。

这时，一个抢险队员急匆匆跑来：“村里有一户人家建在地势低洼的地方，难以转移，现在有人突发高热，已经吃了退烧药，但没好转，需要紧急救助。”

“你们看哪两位医生跟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

康雁玉没有一点犹豫，拎起药箱就要走。

却被同事拉住：“雨太大了，又都是悬崖小路，现在去太危险了。”

一时间，医生们的意见分为两派。

以康雁玉为首的，认为救治时机不能耽误，应该立刻出发。

另一派认为水流湍急，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医护人员的命也是命，可以等雨小一些再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顾主任认为呢？”

见顾无寒一直没表态，康雁玉直接发问。

他看了她一眼，做下决定：“优先保证医生安全。”

“那病人怎么办？”

康雁玉不敢相信这是顾无寒做的决定。

顾无寒没回答，一阵风似的往外走。

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康雁玉在雨中拉住了顾无寒的衣角：“顾无寒，你忘记当初宣誓时的话了吗？”

“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你现在在干什么？”

顾无寒只扫了眼她的手：“放开。”

康雁玉死死的攥着，神情执拗。

顾无寒抬手就要将她手掰开。

拉扯间，一个银亮的东西从他的衣领间滑了出来！

看清的那一刻，康雁玉整个人都僵住了。

银链上的戒指……不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一枚吗？

“你……”

康雁玉浑身气焰霎时熄灭，张了张嘴想问顾无寒为什么还留着。

谁知下一秒，顾无寒竟直接将戒指扯了下来，扔进了洪水里！

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

康雁玉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抓。

顾无寒死死拉住她：“你疯了，这洪水足足有三米深，你想去送死吗？”

康雁玉只能看着小小的银点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吞噬。

她回头看着顾无寒，忽然就觉得，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

“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丢掉？”康雁玉嗓子里泛着血腥气。

顾无寒沉默了瞬，第一次给了回答。

“留着，是因为忘了。”

“丢掉是因为……没意义。”

扔下这两句话，他便松手离开。

康雁玉一个人站在雨中很久，顾无寒的两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断在耳边重复，来来回回。

眼泪也涌了出来。

直到阴沉沉的天空被闪电撕出一条裂缝。

“轰隆隆！”雷声响起。

康雁玉浑身一颤，也想起了之前和顾无寒争执的原因！

她瞬间起身，想找搜救队员给自己带路。

目之所及，她只认识沈言澈。

后者听她说完，神情严肃：“康医生，这一趟风险很大，你确定要去？”

康雁玉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沈言澈没有再多说。

……

两人坐在摇摇晃晃的皮划艇上，身侧的洪水卷起底层的泥沙，一片浑黄。

救援点和居民楼的距离其实不远，但水流太急，硬是用了半个小时才抵达。

一楼已经完全被淹没，灾民都被安置在二楼。

康雁玉在沈言澈的帮助下，从窗户爬进去，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给病人诊治。

是顾无寒。

原来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

康雁玉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顾无寒察觉到什么，朝二人看过来，但只一瞬，又转了回去。

经过他的处置，病人的烧已经退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反复。

康雁玉默默上前帮忙。

可她刚一蹲下伸手，顾无寒就立马撤手退开，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康雁玉拿着针管的手僵滞了很久，才继续。

窗外洪水肆虐滔天，屋子里却诡异的很安静。

康雁玉给最后一个人分完预防药，转头，就看到顾无寒独自站在阳台边。

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犹豫了瞬，还是走了过去：“明明决定来救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顾无寒语气疏离：“没必要。”

忘了。

没意义。

没必要。

康雁玉想着他给出的每句回答，强压情绪下声音都泛哑：“可你这样，大家都会误会……”

“误会？”顾无寒突然打断，墨色眸子里满是冷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

康雁玉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他在说他们当年的事。

可他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康雁玉开口想说什么，却先听到震耳欲聋的浪潮冲击声响起。

与此同时，土黄的洪水冲垮了临时搭建的防洪堤坝，直直朝二楼冲过来。

一瞬间，害怕，惊喊声充斥着小屋。

顾无寒迅速反应，冲过去紧紧护住病人和小孩儿。

洪水拍打下，他半边身子都撞上了水泥墙，疼到麻木。

吃痛间，只听到沈言澈的急声：“康医生呢！你们谁看到康医生了？！”

顾无寒瞳孔微颤，回头看时，阳台边康雁玉的身影，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