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柳永思下了大狱。
倒不是我不想杀他,只是这样直截了当地取了他的性命,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在安澜之前,有十数个穿越女都是冲着柳永思而来的。
她们为他遣散了后宫,封柳永思为君后,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捧在他面前。
柳永思看似被她们的举动打动,可其实心中仍旧记恨我当年未曾施以援手,将父母亲人的死算到我头上来。
穿越女捧出一颗真心,他嗤之以鼻,暗地里发展势力,一步一步夺了穿越女的权。
他杀忠臣,亲奸佞,打着要为父母亲人报仇的旗号,将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江山糟践得一塌糊涂。
民不聊生,战乱四起,可他躲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
穿越女被他困于后宫,成了他肆意发泄怒火和仇恨的工具,几次流产败了身子,她却仍旧心心念念要求他原谅。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全家性命,他如此对我,也是应该的……」
沛春守在她身边,早已心如死灰,不再劝说。
这十多个穿越女的结局,俱是不得善终。
唯有一个,叫我印象十分深刻。
那个穿越女并不是一来就对柳永思献殷勤的,她初来时尚且知道维持我身为女帝的威严和体面,只敢暗地里悄悄对柳永思好。
只是后来他们关系升温,她也步了前头几个穿越女的老路。
柳永思偏宠外祖家的远房表妹,纵容表妹对她施以暴行,还害死了他们那年仅三岁的女儿。
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她终于不再如前几个穿越女那般以泪洗面,而是选择复仇。
我早就麻木的心重新激荡起来。
不求她重新夺回皇位,更不求她重振山河,只要她手刃了柳永思,那这天下便还有救!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倒是干脆利落地手刃了柳家表妹,可面对柳永思,她的复仇法子竟然是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以己命换他命。
她要用自己的死,让柳永思终身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我气得魂体不稳,跳到她身上大骂蠢货。
柳永思确实是震惊又悔恨的,她倒是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去死了,可这万里河山、这数以万计的黎民又该如何自处?
她死后,柳永思下令以皇后的仪制将她安葬,而后便不理朝政,成日醉生梦死。
朝政大权掌握在宦官文宣手里,他专横跋扈,不顾外敌入侵也要大兴土木为自己建造行宫,朝臣们苦不堪言,百姓们的日子更是难熬。
思及此,我顿觉方才只是一剑杀了那个文宣,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我磨了磨后槽牙,吩咐沛春,赶紧赶在宫人们处置了那具尸体之前,将那小太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连一粒骨灰都别给我留下。
沛春虽然些许惊讶,但我的命令她从来不会质疑。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照进长乐宫,在她的肩头披上了一层璀璨耀眼的金光。
而她一如既往地仪态端庄,眉眼低垂,无比顺从。
我忽地有些鼻酸。
我旁观了那七十多个穿越女的一生,而沛春是唯一一个始终都站在我这边的人。
她早已发现我不是我,一边守着我的肉身,一边暗地里寻找让我回魂的法子,还要费心力劝说穿越女,不让大权旁落。
可惜穿越女执迷不悟,还视她为阻拦他们爱情的仇人,让她次次都没有好结局。
不是被穿越女连累,就是被柳永思、被赵颉、被萧祁,被前朝后宫中那些起了反心的男人们以各式各样惨烈的法子杀死。
只因她是我的心腹,只因她阻挡了他们夺权。
我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心绪激荡。
「这些时日,着实委屈你了。」
这位名为安澜的穿越女穿过来还不到两个月,除开去冷宫跪舔柳永思外,于政务上暂且没犯下什么大错。
我庆幸之余,也深知这里面必然有沛春的功劳。
沛春上前来,深深地跪伏下去,「奴婢不委屈,奴婢只愿陛下身体安泰,长寿万年。」
无需多言,多年的默契让我们明白彼此的未尽之言。
是夜,我批完一部分奏折,提笔写下两封密信,交由暗卫送出京城。
一封,送到宝华寺的善德法师手中;一封,送至清月观的鹤回道长案前。
虽说我如今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保不齐哪天又来一个穿越女把我挤出去,将我已经坐稳了的皇位撬下来跪呈给别人。
到时候生灵涂炭,我也不知再有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如今我既然魂体归位,那便要杜绝一切隐患,守住这万里江山,护我国民安泰。
「陛下,临华殿里来人了,说是赵侍君心疾犯了,请您去看。」
赵侍君,赵颉。
我不去寻他,他倒是主动来寻我了。
我眯了眯眼,笑起来:「去临华殿。」
我一早便发觉了这一世和前几世的不同。
比如柳永思,他比前几次更大胆,竟然用激将法激安澜向他下跪,称这样自己就会原谅她。
又比如,前面穿越女选择「救赎」柳永思和萧祁的时候,赵颉就一直是那个寡言内敛的侍君,绝不会在深更半夜派宫人来寻我。
反之其余人也是如此,等到了后期穿越女昏招频出,他们就会蠢蠢欲动起来,意图分一杯羹。
但无一例外,会被穿越女「救赎」的那个人以谋反罪名杀死。
柳永思和前几世不一样了,他似乎笃定了我会纵容着他,所以格外的肆无忌惮,那么赵颉呢?
他也是如此。
临华殿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着,声音颤抖得如风中落叶:「陛下恕罪,我家侍君久等您不来,他实在难受得慌,便睡下了。」
有意思。
我和气地问:「睡了?」
小太监更慌了:「是、是。」
「既然睡觉可缓心疾,那就让赵侍君好好休息吧。」
我转身便朝宫门处走:「将临华殿给朕封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免得扰了赵侍君的清静!」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打开,「陛下!」
我顿住脚步回头望,赵颉一袭素色寝衣,墨发披肩,脸色苍白,神情哀怨又忐忑:「陛下不进来看看吗?」
「不了,朕怕扰了你的清静,你且在这里好好休养身体,直至身体完全康复。」
我笑意依旧,他却面皮发抖,震惊和恐惧齐齐涌上来,叫他面色灰败,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他大约是重生的,我也知道,他应该是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是从前那些爱情至上的异世魂。
我是大宁的第二位女帝,是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明月战神,没有人敢忤逆我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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