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柳侍君不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第一感受便是膝盖处钻心的疼痛。
一睁眼,便是台阶之上那小太监含着讥诮和嘲弄的脸。
「您这又是何苦呢?我家侍君不过是说说罢了,您毕竟是皇帝,万金之躯,这一跪,传出去,叫我家侍君如何自处?」
他话是这样说,可却在台阶上站得稳稳的,连腰都没弯一下。
我抬起手:「沛春。」
身后迅速来人扶住了我的胳膊,熟悉的女声含着激动和兴奋:「陛下?」
我在她的搀扶起站起身,冷冷地看着那台阶之上神情高傲不屑的小太监:「拖出去,五马分尸!」
我堂堂一国之君,给一个五品的侍君下跪求原谅,已然是奇耻大辱。
更令人恼怒的是这小太监,在那穿越女的纵容下,仗着是自小服侍柳永思的人,竟也敢对我不敬。
汹涌的杀意叫我神情冰冷,那小太监身子一抖,脸色一白,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陛下不必拿这些手段来逼我家公子!就算您杀了小的,我家公子也不会……」
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腹,他神情惊愕地瞪大双眼,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我抽出长剑,鲜血飞溅到我脸上,我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抽搐面色惨白的小太监,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朕说话?」
小太监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台阶,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殿内殿外跪倒一片,宫人们全都噤若寒蝉。
一个青衣男人自殿内奔了出来,扑在那小太监身上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文宣!」
小太监已然没了气息,他又抬头看向我,通红的眼眶里是彻骨的恨意:「钟离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呵,」
我冷笑一声,提着剑来到他身前,「你觉得,朕会在意这些完全不需要的东西吗?」
柳永思瞳孔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一定会疑惑,爱他至深的钟离玥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名唤安澜的第七十七个穿越女恨不能将他柳永思捧在心尖儿上,明明是一国之君,却对他嘘寒问暖、做小伏低,甚至屏退宫人,亲自服侍他穿衣洗漱,打水为他洗脚!
饶是经过了前面七十多个穿越女,见惯了她们各种各样的犯贱方式,我也还是不能忍受,自己那双用来持剑杀敌、批改奏折的手,捧起柳永思那双扭曲变形的脚。
安澜跪下去,将他的脚心疼地捧在自己膝头,泪水盈盈:「那些年,当真是苦了你了。」
柳永思神情复杂极了,他看向她的目光有审视和不解,也有警惕和怨恨。
但一国之君跪下为他洗脚,他到底还是动容的,低下头,难得没有冷言冷语地顶撞回去。
安澜欣喜不已,动作越发细致贴心,眼里的爱意仿佛要满溢出来。
天知道我在飘在半空看到这一幕时,有多想掐死那个笑得满脸讨好谄媚的「自己」。
当年柳家站错了队,柳永思被罚去岭南做苦役八年,我登基后第二年,方才念着昔日旧情,将他接入宫中。
谁曾想他记恨当年我不曾对他施以援手,进宫三年都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堂堂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不知凡几,不过是惦念着昔日的情分才予他一分尊荣罢了,他给脸不要脸,我也瞧不上他自命清高的样子,便冷了他三年。
结果这第七十七个穿越女一来,便满怀愧疚地到他跟前认错,口口声声都道自己亏欠他良多。
我却是不知,我究竟哪里亏欠他了?
当年柳家犯的是谋反的大罪,柳永思身为家中幼子并不知情,又因着他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母皇顾念着我,才留了他一条命。
他自幼养在深闺里身娇体弱,要不是我暗中派人照看,他早在去岭南的路上就没命了。
我接他回宫,他不恨当年哄骗他全家的三皇妹,不恨下令鸩杀他全家的母皇,独独恨我这个没有救下他全家的青梅。
我觉得荒谬至极。
可那个名唤安澜的穿越女却和柳永思一样的想法。
她唾弃我冷落柳永思的行径,私下里骂我狠心毒妇,又说我配不上柳郎的深情。
是了,她刚穿越过来,便和前几个奔着柳永思而来的穿越女一样,在私下里满怀深情地唤柳永思柳郎了。
重来了七十多回,除开那些穿越女各式各样犯贱寻死的方式叫我叹为观止外,还有一桩事叫我心情复杂。
那便是,我竟只是一个话本中的人物。
这个以我为主角的话本,描述了我身为女帝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迫切地想从那些穿越女口中得知我未来的功绩和成就,想问问她们多年后我大宁是何等的盛世光景。
我有没有收复西境六州,肃清北地匪患?
百姓们是否安居乐业,再无饥寒交迫之苦?
天下是否太平安定,河清海晏?
可这些自称是从高科技的现代而来的穿越女们,却满心满眼都只有我后宫中的男人们。
她们比起旧时的女子还不如,丝毫不懂得自尊自爱,一门心思扑在那些男人身上,恨不能以帝王之躯为他们当牛作马,就差拱手将皇权相让。
哦,倒还真有一个,记不清她是第几个穿越女了,但我记得她心仪的是我后宫中的赵颉。
那是前朝的宗室之子,在京中低调了许多年,养成了一副怯懦文静的性子。
母皇为安抚前朝旧臣的心,将他指给我做侍君,我不甚喜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但也时不时去他屋中坐一坐,以示看重。
结果那个穿越女一来,就巴巴儿地到他跟前去献殷勤。
「我知你这些年的苦楚,这江山……本就该是你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赵颉根本就不是前朝宗室之子,他是前朝太子的遗腹子,他自进宫起便意图不轨!
仿佛是要瞌睡时递上了枕头,那穿越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请赵颉登基。
若不是朝中大臣们仍对我忠心耿耿,这万里江山早早改姓了钟离,只怕那穿越女到来的第二天,那皇位就换赵颉上去坐了。
我记得那个穿越女依偎在赵颉怀里甜甜蜜蜜地说道:「女人如何能做皇帝呢?」
「这天下,合该是男人的天下。」
我气得吐血三升。
这江山姓赵的时候,无论是南边的蛮子还是北边的突厥,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前朝皇帝是个窝囊的,明明骑射不行,却还偏要御驾亲征,最后二十万大军折在了西夷手里,还赔出去西境的六座城池。
甚至还差点叫突厥直接打进了京城。
若不是我母皇,若不是我,他赵颉如何能有今日,安安稳稳地坐在宫殿里享受富贵日子?
一早便被拉去突厥的营帐里做男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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