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着山羊胡的黄大夫给昏睡中的沈谦把了脉,很快开了药方,说是普通风寒,只是沈谦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所以高热来势汹汹,就比较吓人。吃几副药,再仔细调养几日,滋补一二就没事了。
聂鲤给父亲当小尾巴,跟在旁边问:“黄爷爷,要给你多少诊金啊?”
看他一脸天真乖巧,黄大夫摸着胡子呵呵笑,正要报出心里的一个数字。
聂鲤就眨巴眨巴眼睛,掰着短小的手指,如数家珍般,将前两年他给草沟村的人看风寒开药的收费一一报出,有高有低。
聂广仁听得一脸迷惑,最后黄大夫咬咬牙:“咳,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收你们一两就行。这方子跟他们的可不一样,你家读书郎的身子娇贵,用的药也娇贵,可不是那些田舍汉能比的。”
聂鲤还想继续砍价,却被聂广仁抢了先,掏钱付给黄大夫,并斥他没规矩,撵他去一旁读书。
将黄大夫送出门后,聂广仁就愁眉苦脸进了屋,对着钱袋叹气。
家里养的几只鸡下的蛋平日都不够吃,这回必然得杀一两只给儿子补补身。很快要过年了,又得杀一两只鸡。唔,估计还得找村里人再买几只小的养着,否则明年的蛋都没得吃了。
为了避嫌,苏柳没跟进东屋看黄大夫诊脉,只站在外头候着。听到最终诊断后,她不禁轻拍胸口,暗道躲过一劫。
看来,这黄大夫医术并不十分高明,只能给人看看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辨认不出那等下流药物。不然,麻烦就大了!
王氏爱子如命,尤其是目前看来前途最为光明的长子,要是被她知道苏柳害沈谦生病,怕不是要撕了她!
秋冬染风寒的病患多,黄大夫的药箱里也备着对症的药材,很快就把药抓好了。
苏柳主动进灶间煎药,又舀了碗还散发着热气的粟米粥,走到正屋门口轻声唤聂广仁:“舅父,您忙活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先喝点粥吧。还有昨晚的饼子,我方才也蒸热了。”
聂广仁应声出来,夸了她两句,吃粥时却屡屡走神。
苏柳趁机关心:“舅父可是在为表哥来年的束脩发愁?”
聂广仁点头,叹气不说话。
他是个瘸腿秀才,彻底断了前程,又干不了粗重农活,这些年主要靠开私塾养家。
家里地不多,良田少,每年收成差不多就够自家人吃,这还是靠着他的秀才功名免去部分地租的结果。碰上天时不好还得外购,这一块的收入基本可以无视。
外快主要就是抄书了,聂广仁、沈谦父子俩都学了手漂亮书法,平日里帮人抄书也能攒下点钱。王氏、聂葵母女二人闲时也能做点针线活卖钱,但利润微薄,也就只能添个零头。
总之,聂家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一年到头能攒下的钱不超过六两银子。
寻常人家一年若能攒这么些银子,其实就很不错了,可,偏偏聂家供养着沈谦这只两脚吞金兽!
这年头读书很费钱,束脩要钱,笔墨纸砚书本也要花钱。去年沈谦考中秀才,进了县学,每年就要二两学费,还有在县学吃住的花费,逢年过节给先生送节礼什么的。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翻了年又该交束脩了。或许还可以去府学试试,可束脩……
聂广仁知道,儿子读书天分比自己强出百倍,打小就过目不忘,入县学就读一年,每月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带回来的卷子上批注里总不乏几位先生的赞誉。
其中,钟先生就对沈谦的天分赞不绝口,还说县学这口池子太浅,他可以写一封举荐信让沈谦去府学就读。
钟先生是好意,毕竟新平县太小了,县学的先生就俩举人,其他都只是秀才。而府学的先生底蕴更深厚,里头藏书多,同龄学子也多。去了那里不仅可以开拓眼界,还能结交人脉,为将来为官打下基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