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语气平静。
再没有先前的戏谑,捉弄。
听起来却更令人揪心。
宴时锦听到自己无助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容轻笑。
“助纣为虐,一同为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宴时锦,你都不值得被原谅,别妄想今日你同我说了这些之后,你能逃过良心的谴责。”
“我也更不会因此对你改观,永远不会。”
当年他在角落里听到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们,出言侮辱他的出身,骂他卑贱,恬不知耻。
更有甚者,说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时宴时锦就坐在藤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小脸上洋溢着夺目的光彩。
她用还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那个裴家的,我也好讨厌,他哪里配和我们待在一起,同住宫中?”
“这宫里头的下人,怕是都比他尊贵些呢。”
便是那一刻起,他彻底恨上了宴家人。
皇太祖对他确实恩同再造,许他旁人得以仰望的皇族身份,将他带来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可之后呢?
太祖一死,他的人生就彻底变得晦暗。
后来,他连唯一待他好的阿叔都没有留住……
如今想来,那笔账还得算在宴时锦头上。
若非她故意刁难,他岂会来不及回去救他的阿叔?
这些,宴时锦哪里会知道?
可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
人命草芥,向来如此。
她不会懂。
宴时锦凄凄一笑,眼里闪烁着盈盈水光,“看来在王爷眼里,我当真是坏透了呢。”
“如今这一切,也算是我的报应罢。”
见她这般颓然模样,裴容没来由地心烦。
忽然一阵响亮的“咕咕”声钻入耳里。
宴时锦羞得攥紧了被脏污的衣裙。
“本王会给你传步辇来,夜里风大,公主回去可得好好养身子,来日方长,四公主如今能倚仗的,可就只有你自个了。”
那双黑底云靴渐行渐远。
裴容虽帮了她,但宴时锦心里很清楚。
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好活着,才能继续受这世道熬煎。
宴时锦已经饿得浑身发虚,忍不住想吐了。
连步辇都不知道何时来的。
待再有意识时,人已经在栖梧宫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迎春坐在床边,徐嬷嬷站于一旁,都是一脸的担忧心疼之色。
宴时锦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好歹在这世上,她并非完全的孤立无援,无人在意。
她也还是有人疼,有人在乎的。
“公主醒了!快些用口粥吧,应是饿了许久了。”
迎春约莫是守了她一整夜,正在打盹。
还是徐嬷嬷眼尖,看到她双眼睁开了些许。
宴时锦张了张嘴,只发出干哑的声音,“先不用,我想……沐浴。”
听到“沐浴”二字,徐嬷嬷顿时变了神色。
垂眸抿唇,一副悲伤的表情。
迎春醒来,“公主您身上还有伤呢,不便沾水,您放心,婢子和嬷嬷都给您擦过身子了,还是用些清粥吧,这都温着呢,公主喝了人才会舒服许多。”
原是如此。
既给她擦了身子,当是都瞧见那些痕迹了。
难怪徐嬷嬷是那副神情。
“都是奴才们没用,护不住公主……”
徐嬷嬷一边去拿粥碗,一边慨然道。
宴时锦喝了迎春喂的茶水,人有了些精神。
反过来宽慰道:“哪能怪你们?迎春这次可有受什么伤?你若有事,来日我可不会放过孟韵那起子人。”
迎春红着眼摇头,“婢子无事的公主,您身子向来娇贵,如今这一番遭罪,怕是要养好一阵子了。”
尤其是被裴容弄伤的那里。
会累得宴时锦生活很不便利。
宴时锦不在意地一笑,“还好,你家公主这身子骨,如今可结实多了。”
全拜上一世所赐。
刚用完早膳,却听下人一声通传。
长公主和孟统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