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池竟耗空了池念为数不多的精力。
她很容易困,一学习就困,一困就自责,一自责就乱。乱了就更学不进去了。
杨易夸她,其实你学习能力不错,进脑子的语法都在做题上有所反馈,问题就是老走神,像耳朵不好似的,会屏蔽掉老师的话。
一个语法点要反复讲很多遍,才能慢慢打开池念的听力,输入进学习系统。
池念总说自己笨,是猪脑子。在杨易看来不是这样的。笨蛋是耳朵进去,脑子进不去,池念的问题是没进耳朵,不是没进脑子。
池念往常收到鼓励会振奋一点,今日反常,听着听着,眼圈红了。杨易凑近一看,不仅是眼圈,鼻头也红了。
小丫头默默在哭。
杨易轻声问:“怎么了?”应该没说重话啊。
池念低头抽噎,不说原因,只说想睡觉。
杨易带她进卧室,替她掖好被子。
池念流着泪,拉拉她的手,问起来她还在吗?上次她起来,MissLi就不在了。
杨易这次没让她猜。
她捏捏她的手,点点头:“在的。”
*****
主厅无人。
池竟和孟晓都不在。
墨绿丝绒沙发中央那处陷落仍皱巴巴的,没完全回弹上来。
人应该刚离开没多久。
杨易担心池竟没走,便没逗留主厅,拎着帆布包进了书房。
上回她坐在角落地毯上晒太阳,很是舒服。
今日的角落不仅阳光依旧好,还多出了片英俊的风景。
“李老师。”
孟晓趺坐地毯,两手搭膝,头都没抬。他知道她会往这个角落来。
“池先生。”
这时候的他穿戴整齐。
像是要出门,上身是白到晃眼的衬衫,下身是挺括的黑西裤,没穿鞋没穿袜,脚背那条霸道的疤痕蜿蜒直上,消失在她想看却看不到的地方。
他从地毯上捞起手机,按下了拨通键。下一秒,杨易帆布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他说:“没欠费,手机有电。”
杨易掏出手机,掐断电话,说了声不好意思,“原来来电话的是您。陌生号码,没及时接到,我一般不回。”
“好。”孟晓轻扯唇角,朝她摊手,“那看下微信?”
杨易喉头一紧,低头解锁:“呃......”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方便吗?你点进去,我看一眼。麻烦了。”
孟晓此刻讲话像个恩威并施的领导。
而这烫手手机主权不是杨易的。她拿人手短,一时忘了据理力争。
孟晓撑起身,亲眼看着她点进微信界面。
左下方第二栏通讯录正好该死的没有新好友发邀请的红点。
她刚点进主界面,孟晓就收回了目光,对此似有预判。
杨易无法解释这个被人诟病无数次的毛病,只能面无表情,微微抬眼看向他。
他微笑:“吊我?”
杨易放弃解释:“那你上钩了吗?”
孟晓明灭不定地瞧了她好会儿,再开口,声音缠着丝涩意:“你还差点火候。”
他相当霸道地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替她点击通过了好友邀请。
完成这个步骤,他把手机塞回她手里,低下声叹了口气:“真搞不懂现在清纯的女大学生都在想什么?”
他很久没有这样猜不透姑娘的心了。在他运转的世界,很多东西不用下功夫,只消一个眼神,一句简短的话,就会自动成熟。杨易像个谜,一个展开的谜。
“我不是清纯的女大学生。”杨易想打破他这个滤镜。她不喜欢被美好化。
空气划过静滞。
中文语境自由生长出了话外话。
“......”他意识到不礼貌,“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摸不透。”
这个停顿显得意味深长。杨易立刻明白他理解到了哪方面:“我不是说那个清纯......”
“我也不是......”
“......”
“......”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掩住笑意,点到即止地按停了对话。
这个下午很和谐。到池念起床,杨易都在学习。
目前来说,很多东西都在脱轨,学习是唯一还在轨道上的事。虽然效率很低,但好歹她在做这件事。
孟晓则当着她的面推掉了一个局。他对电话那头说的是,抱歉,没办法,今晚要追姑娘。
他把话说得又直接又无赖。
杨易保持低头做题的姿势,用力忽略他的话,也忽略狂响的心跳。
*****
池念起来已是太阳落山,看到MissLi在,孟晓在,她惊喜得心情秒速痊愈。
每回池竟来,她都会挨骂。虽然孟晓说他从小就这么过来的,但池念依旧认为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自己是个累赘。
因为她,孟晓和家里闹得很僵。
之前孟晓为芝之姐姐的事和母亲断过两年联系,后来在他外公的调解下恢复来往,谁知道孟晓把她接到S市这件事让他们的关系彻底僵化。
去年过年,孟晓没有回家。
虽然他说是为了陪她,但池念知道,他没家回了。
她从小就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因在县城小学因为胖一直被边缘,间接导致成绩差,老师找家长总没人来。催的多了,池竟会派个人来,基本上每回来的人都不一样。
看到她的成绩单,池竟总生气,说不要她了。她真的很害怕被抛弃。越是紧张,越是考不好。
孟晓是她的天使。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他听完老师抱怨她的丧气话和笨蛋判决通知,一点没像别人一样附和,求老师多担待她这个**。
他当着老师的面,摸摸她的头,对她说:“这些考不好没事,我们可以出国上学。”
如果没有情绪问题就好了,她待在小县城也挺好的,这样孟晓也不用跟家里闹僵。
其实,出国对她来说一样可怕。
池念拉着杨易主动说:“MissLi,等会吃完饭,我们把今天的三篇阅读做完。然后你再陪我做会数学。”
孟晓正在低头发消息,头也没抬说:“MissLi没空。”
池念讶异地看向杨易:“没空吗?”
杨易正帮阿姨摆碗筷,朝她笑了笑,“怎么会没空,当然有空。”
席间,池念问孟晓爸爸几点走的?
孟晓说,你进去上课他就走了。
池念眨眨眼:“你们没有说会话吗?”
孟晓面无表情:“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阿姨感觉到气氛不好,主动给杨易舀汤,问她最近是不是辛苦了,看着比来的时候瘦了?
杨易摇头,说没有辛苦。
“上回的小姑娘一直说我们这里太远了,来回要一个半小时。”听意思是满意他们这里的薪资,但不满意距离。
杨易:“还好,公车比较空,有位置。”
“男朋友没有送送你啊?”阿姨也有点八卦。
杨易想也没想:“没有。”又说,“没有那东西。”
孟晓不疾不徐舀了口汤,表情似笑非笑。
池念直接乐了,笑得埋进碗里,还喷出了几粒米。
饭后照例有松饼。
今天池念反常的没吃,也没带进书房,吃完东西一会都没耽搁,拉着杨易一本正经地学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杨易讲的东西她全听进去了,有问有答,非常高效。
课结束时,杨易问她,“是下午睡得特别好吗?今天好棒!”
池念负气地低下头:“我想爸爸下次问我的时候,我可以自己告诉他,学得很好。”
当然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几天。池竟来完的头三天,她最努力。
*****
八点一刻,夜幕低垂。
精致灯光被片成碎片,锁入昂贵的窗格。
杨易收拾好东西走到玄关,没见孟晓人影,掏出手机看了下微信,没有新消息。
他们的对话框停止在下午的通过好友邀请。
下午的时候,他问了一句,晚上有什么安排?
杨易大题默背到一半,没立刻答他,等那题在心里完整过完,才打破安静的空气,回答他,回宿舍看书。
然后孟晓就推掉了晚上的局,留家里吃饭。
穿鞋的时候,杨易往走廊那头望了一眼,又决定不问了。说的不清不楚的,别自作多情。
一开门,孟晓赫然站在亮堂的电梯间里,好整以暇。
他斜靠大理石墙,抄着臂问:“下班了?”
杨易笑着打招呼:“池先生好。”
孟晓按下电梯键,背对她:“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看来错了。”
他说:“给我个时间。”
“什么?”
“要追多久?”
“......”杨易再淡定,也在此刻皱起眉头。
“如果一两年,那我不会浪费时间的。”
“......”
他商量:“一个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