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昏昏沉沉的黑,仿佛有张望不到头的黑幕将人密不透风地裹住。桑如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但眼皮又沉得睁不开。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突然裹挟而来,让她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下坠,像是一脚踩空,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桑如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寻找什么支撑,貌似抓到了什么,手心的触感有几分像人的肢体。
她今晚一直都跟周停棹待在一起,所以是他吗?
桑如收紧了手,好似人在面临危机时的求生本能。
失重感就从这一刻开始渐渐褪去,耳边隐隐出现了什么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由远及近,伴着不知哪里来的嘈杂声,渐渐清晰。
“桑如,桑如!”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桑如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空气灌进身体,并流向四肢百骸,她这才恍觉醒了过来。
坐在她旁边的历晨霏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的手臂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桑如才缓过劲,说:“没事,我没事。”
“吓死我了,”历晨霏拍拍心口,“没事就好,马上就上课了,赶紧醒醒盹吧。”
“上课?”
“对啊,这节是老郑的,”历晨霏翻着堆得很高的书堆,转头看着她说,“你怎么睡个午觉好像还睡傻了……”
上课、午觉、老郑……
老郑是桑如高中的数学老师,她还是课代表呢。
这些久远的词汇从历晨霏的嘴里说出来……
等等,历晨霏!
桑如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眼前的历晨霏留着短发、穿着校服,分明是高中时的样子;而上次见面时,她的头发还是时下最流行的**浪。
高中?
桑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以及自己的书桌—同样是曾经最熟悉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同样是满桌的书和试卷,试卷上面还压着一本书。偶尔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卷起书页的一角。
桑如心跳得飞快,环顾四周,看见了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几个月前,她刚刚在同学聚会上见过他们,准确地说,是工作后的他们。
桑如不由得陷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甚至用力掐了掐自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是在做梦?是不是再睡一觉就好了?
历晨霏眼看着桑如四处张望,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一反好学生的常态,又趴在桌子上像是想要继续睡觉,便凑过去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桑如闷声回道。
“不舒服要跟我说啊!”历晨霏不放心地叮嘱完,转过头继续订正错题,还时不时地分心看她一眼,生怕她真的是生病了。
没一会儿,就见桑如又坐了起来,极其懊恼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问:“咱们高几啊?”
历晨霏无语凝噎,完全愣住了。
不是吧,真傻了?
“高三了!姐姐,而且就要一模了,你清醒了没?”
桑如拧开水杯,喝一口水,深吸一口气,说:“醒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不是在享受着快乐的职场人生活吗?怎么居然又坐回到高中教室里拼命刷题了?
还这么逼真!这是什么顶级噩梦啊?救命!
桑如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教室,顿时愣住。
是老郑,他还是那副样子,腋下夹着卷起的试卷,手上还端了个保温杯,边走边招呼道:“桑如,来帮我发下试卷。”
老郑还是个记忆中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模样。
高中毕业之后的几年,桑如曾去拜访过这位老师,那时的他添了不少白发,但仍旧精神矍铄。问他保持年轻的方式,他半开玩笑地说:“跟你们这些学生待在一块儿,只要没被气死就能年轻点儿。”
仔细一算,也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桑如心情复杂,眼眶还有点儿发热。她走上讲台,准备挨个儿发卷子,却被老郑拦住。他旋开保温杯盖,说:“叫名字,上来拿。”
班级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号声。
桑如窃喜。突然间回到高中时代,还担心有些人记不得了,绝佳的认人机会不就来了吗?
她想了想,问:“还念分吗?”
老郑瞅了她一眼,说:“你看着办。”
桑如点了点头,只念名字让同学们挨个儿上来拿自己的卷子。多缺德才会把分数念出来啊。
又揭过一张,她本能地照着试卷上的名字念:“周停棹。”
念完,桑如盯着卷子最上方那几个漂亮的字发愣。
就在出神的间隙,她看见有人向她伸出了手,掌心半摊开,露出清晰错综的纹路,指甲也被修剪得整齐干净。
手的主人颇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掌心转了个面,用食指轻轻点了下试卷的边缘,开口提醒道:“桑如?”
桑如倏忽抬起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那张脸。
哦,真是周停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