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幺幺将郎中给的草木灰放进灵堂，转身见村长和顾母站在角落头说话。

她凝神细听，这才知，村长来是告诉顾母，明天二房奶奶会过来，和他一起清点大房财产。

“村长，您是明白人，也知我家二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若收了家产，分文都不会给我们，这就是要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命啊！”顾母跪下，干瘦的脸满是泪痕，“求求您，帮我留下家中的这亩地吧！我啥也不怕，就怕哪天人没了，三个女娃孤苦伶仃的，在村里立不住脚，遭人欺负。”

村长忙扶她起来，答应明儿个帮她，在二房面前说几句公道话。

顾幺幺叹息，想帮顾家出谋划策，回头却见顾大姐端着汤碗走过来。

“小妹，这汤面冷了，我又给你重新热了一轮，你赶紧喝，再冷掉，就不好喝了。”

忙活一天，顾幺幺确实有些饿了，接过碗一瞧，里头白乎乎，稀溜溜一团，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炒面粉熬成的汤。”顾大姐憨笑，极力推销：“虽然没有烧鸡好吃，不过有股子麦仁香味儿，可好喝了！”

顾幺幺曾在孤儿院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对吃食没那么多讲究，抓着碗，仰头喝了一大口，眼露惊喜。

这汤面，果真如顾大姐所说，有股浓郁的麦香，比之现代那些粗粮米粥，好喝百倍。

这时，耳边传来咕噜一声响。

她放下碗，发现是顾大姐的肚子在叫。

顾幺幺见她不好意思，笑说：“大姐，你要不要喝一口？”

顾大姐舔舔唇，摇头道：“我不饿，小妹你喝。”

不饿才怪。

顾幺幺想将手里这碗让给她，自己再去盛。

顾大姐却拦住她。

“小妹，这碗你喝，大姐、大姐自己去盛。”

说着，匆忙推门进去。

顾幺幺听到落锁声，疑惑又好奇，凭着记忆走到窗边。

隔着窗子，却见顾大姐和顾二姐都在，两人拿着木勺，正舀桶里的生水喝，再看那灶台一干二净，连个烧热的锅子都没，哪里是有第二碗炒面汤的样子。

顾幺幺看得心里一揪，又听这二人说：

“今年干旱，地里庄稼种不上，爹的债，也有些许未还...二妹，你说我去王铁匠那里学活儿如何？我听隔壁大丫说，镇上打铁的，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呢！等咱有了钱，你的药便能续上了，还有咱娘和小妹，也不用挨饿了。”

“去学活儿得给人准备见面礼，眼下家中都揭不开锅了，哪儿有钱让你拜师呢？大姐若是想学，且再等等吧...还有我的腿，已经不疼了，姐，你往后莫要再去郎中那里赊药了，人家开医馆，也是要赚钱的。”

顾幺幺听罢，直觉方才下肚那口汤，将自己五脏六腑烧得生疼，低头再瞧手里的碗，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原身啊原身，有这么好的家人念着你，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么...”顾幺幺呢喃，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让顾家母女过上好日子！

她将汤碗和郎中给的几包药，放在台子上，敲了敲窗，转身离开。

日头下落。

顾家四个女人，都因明天下葬和二房清点家产的事，各自叹息。

顾家大姐瞧着灵堂里老爹的棺木，开口说：

“娘，要不您把我给卖了吧。”

这话，激起千层浪。

顾大姐迎着她们错愕目光，挠了挠头。

“我人笨，吃的也多，太废粮食了...但是、但是我能干活！把我卖给牙婆，应该能给家里换来几个钱，到时候，娘就能拿这钱，给家里买粮食，也能给二妹治腿病了。”

“胡说！”

顾母呵斥一声，红着眼道：“咱家就算是穷到只能嚼烂树根子，娘也不会把你们卖了！你们都是娘的宝，咱们老顾家，少了谁都不行，老大，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顾幺幺被顾母这番话，说得心中澎湃。

别讲古代，哪怕是放到现代，也有很多重男轻女的父母，像顾母这般疼惜女儿的，当真少见，不由对这位农村妇女，多了几分敬重，拍拍厚实的胸脯，道：

“娘，大姐二姐，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不住你们，我向你们道歉...你们别担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二房讨找好的！还有...我吃得胖，力气也大，等办完爹的后事，我就出去找活儿做，娘，您瞧好了，我一定努力，让您和姐姐，都过上好日子！”

几人想着顾幺幺刚进村那会儿的狠毒泼辣样，再听她如今这番洗心革面的话，无不动容，尤其顾家两个女儿，想着顾幺幺留在窗台上那碗汤面，心酸又感动。

老三真的变了。

这个真老三，一点也不比之前那个假老三差！

“好，好！老头子，你看，咱家幺妹长大了，懂得疼娘和姐姐了。”顾母搓着顾幺幺的胖手，浑身颤抖。

“小妹，你离家十八年，以后大姐定加倍对你好，把原本该属于你的，全都给你补上！”顾大姐握紧拳。

“...”

顾二姐却看着她们，独自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