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涵屏住了呼吸,侧身贴到窗外听里头的人说话。 季钦的声音听起来颇是冷情冷性,“我与大皇子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相熟,不知这话是谁告诉大人的?” 张刺史被问的一愣,含糊其辞道:“谁说的不重要,熟不熟也暂且不论,你只说见没见过谢无争便是。” 季钦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我说没见过,大人可信?” 张刺史不说话了。 书房里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唐涵透过缝隙,看向里头那两人,看这刺史府的人行事,只怕欺男霸女贪污命案没少犯,若是姓张的知道了无争的身份,怕那些恶事被查出来,真的铤而走险要杀当朝皇子,她听到其计划也好早点带无争跑路。 她一边要注意里头的动静,一边还要提防被人发现,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 好在没多久,季钦便再次开口了,“京中皇族斗法,手都伸到涣州来了,要让大人做那把杀人的刀?” 张裕丰面色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季钦语调如常道:“若非有人特意告知,你怎会特意找我过来确认那人的身份,只是确认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真的动手杀他不成?” 张裕丰脸色变了又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再不得圣心那也是当朝大皇子,可杀人容易,要遮掩过去难,反倒是原先那些事大多数官员都参与其中,谢无争想查清楚也没那么容易,再想法子圆过去就是了。 他一下子恨起了早上特意过门来说谢无争身份的那个人,这摆明了就是借刀杀人。 季钦道:“更何况这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得多。” 张裕丰追问道:“此话怎讲?” 季钦眸色如墨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大人若有旧事料理不干净怕被问罪,转头向安王献上涣州不是更好?再加一个皇长子,这样的筹码定能成新主面前红人。” “你、你怎么知道安王……”张裕丰心里那点打算全都被眼前的少年说了出来,一时间惊骇莫名。 安王是今上的弟弟,封地就在南边,装了十几年闲散王爷,趁着今上登基之后朝政不稳,竟养起了势头来要夺皇位。 前些时日便开始收买各州主官,约定好战事一起便大开城门迎安王军的全都加官进爵,收买不了的就威逼,做官久了大家底子都不干净,张刺史这种满手冤债的更是巴不得赶紧换个皇帝才好。 只是这是掉脑袋的事,没成之前谁也不会往外说,这季钦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张裕丰看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唐涵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回想起前世有关安王的事来。 那时候她跟着无争去北疆待了三年,南边的消息知道得很慢,只晓得自己走后没多久涣州便遭了水灾,又是瘟疫又是灾民暴乱,安王顺势起义三个月便占了十几座城池,然而占了城池却无力安治,多有杀人抢粮、易子而食之事,千里山河如同人间炼狱。 听说后来是季钦出谋划策平定了安王之乱,他也因此成了皇帝的心腹近臣,从此平步青云。 然而这一次,唐涵也搅进局里来了。 这事忒大,且手上又无权无兵,真够让人头疼的。 头疼之余,她心里还闪过了一丝念头: 季钦果然不是为我而来的。 而此刻,书房内。 季钦笑意淡淡道:“大人不必惊慌,季某只是想请你在安王面前引荐一二。” 张裕丰觉得这事十分地不可思议,不由得怀疑这人用心,试探道:“你是帝师爱徒,才名远播,入朝之后定能有高官厚禄,何必冒险去安王阵营?” 季钦反问道:“保江山怎比打天下功大官高?” 张裕丰惊了惊,随即笑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季公子看着像个世外仙人,做起事来实在野心不小。” 先前张刺史总觉得这个季公子年纪轻轻,瞧什么都是淡淡的,人又冷冰冰,看着就不真切,不像人。 今日一番话,才觉出了几分真切。 有野心好啊。 有所图,才是人之常情。 季钦笑而不语。 张刺史却打开了话匣子同他攀谈起品阶官位之事来。 唐涵听得耳朵都不太舒服,转身便走,谁知这时不远处忽然窜出一只猫来,左跳右跳连撞了好几盆花,动静大的边上的小厮和书房里的两个人都出来了。 张裕丰脸色难看地问:“谁在那里?” 唐涵想躲也来不及,眼角余光扫到边上回廊里张紫燕正带着婢女们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她来不及多想,立马从边上折了紫芍药,三两步跃入了廊下,把花递给了张小姐,笑吟吟道:“呐,鲜花赠美人。” 张紫燕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哪里肯接她的花,轻喝了一声“登徒子”便红着脸跑了。 “小姐不喜欢?”唐涵加快了脚步走在她身侧,颇有些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找遍了整个府邸,就这朵最好看,最配你了。” “拿走,我不要!”张紫燕怎么走都避不开她,被这么一通胡闹,连自己原先是生怕季公子被父亲为难才特意赶来的都忘了。 唐涵和张小姐走得极近,又拿着花,含笑说着话,倒像是在打情骂俏一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离去了。 身后几个婢女见状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书房门前。 季钦趁着张刺史等人看向长廊中的那两人,不着痕迹走下台阶,一脚盖住了那人方才留下的脚步。 张裕丰见状,回过头来问:“季公子看见什么了?” 季钦指了指泥土上的猫爪印,淡淡道:“是只猫。” “那就好。”张刺史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小厮们要更加注意,“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书房附近,猫猫狗狗也不行,再有下次,小心你们的性命!” 季钦站在一旁,对此充耳不闻,反而抬眸看向了长廊尽头。 那一处,唐涵把方才折得那支芍药花叼在口中,一手撑在廊柱上拦住了张小姐的去路,俨然一副调戏姑娘的登徒子模样。 他走入雨帘,悄然步入回廊,行至几人附近的时候。 唐涵拿着芍药花往张小姐头上戴,举手投足间满是恣意风流模样。 她微微一挑眉,含笑道:“美人儿,别老是看季钦了,多多看看我啊。” 张紫燕被调戏地完全招架不住,一张小脸都红透了,“你、你让开!” 唐涵低头,又靠近了她一些,字字清晰道:“季钦有断袖之癖,不喜欢姑娘,你一番情意系于他身岂不是全白费了?” “啊?”张紫燕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唐涵正想接着瞎扯。 偏偏这会儿,边上的婢女们尴尬至极地喊了声,“季公子……” 唐涵心跳一滞,回头看去,就瞧见季钦面无表情地站在两步开外。 “那个……”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在背后说这种话被人当场抓住,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紫燕退后了一步,转而看向季钦,特紧张地问:“季公子,他说……” “嗯。”季钦看着作少年打扮的唐涵,眸色幽深,语调如常道:“我不喜欢姑娘。” 张紫燕闻言,整个人呆愣愣的。 唐涵顿时:??? 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季钦已经迎着风雨翩然离去了。 唐涵心情复杂地想: 姓季的刚才是为了帮我圆谎,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了吗? 这将来能做大权臣的果然厉害啊,能屈能伸! 季钦,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