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11
红港的夜将落未落,既大胆又娇怯,仿佛是初次过关的苏州姑娘,或是叫嘉玲,或是叫美钿,拥有一双当代最纯真的眼,眼底燃烧着烈焰雄心。
梁家劲的二手丰田车已然超出使用年限,车载空调在三十五度的高温下罢工,将车厢烧成一口热腾腾的蒸汽锅。
燕妮不得不摇下车窗,去吹窗外三十五度的风。
梁家劲刚骂完不守规矩的行人,做一次深呼吸,抑制住在市中心持枪杀人的暴躁心绪,向副驾驶上衣衫破烂的女郎说抱歉,“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回call,对不起,没能及时帮到你。”
燕妮抬手撑住侧脸,半眯着眼,去享受穿梭于楼宇之间的湿热南风。
她不搭话,梁家劲继续,“你也不太可能在酒店长久住下去,不如这样,你搬到我家来,我把卧室让给你,我睡沙发。”
燕妮一头松散的长发,云朵一般被热风吹起来又散开,同洗发水广告一个样,只是缺少一位花痴男,对住她发尾一阵吸气过后,陶醉致死。
“我全副身家都在阮益明手上,他不捞够本,不会放我走。”
“我想办法……”
“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他宁可自己断手断脚也要拖我一起死,怎么可能受你恐吓就把证件交出来?不过…………”她侧过身,望住梁家劲半张脸,毫不掩饰她嘴角的戏谑,“难道梁警官要为我双手沾血?背一条人命?啧,真的好感人,我都要为你鼓掌。”
“燕妮!”梁家劲立刻皱眉,压低声音警告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很多人要为你一句话横尸街头的你知不知道?”
可惜他凶不住她。
燕妮根本不在乎,“也许你根本不想来,也许……也许你更希望借肥猪吴的手毁掉我,最好我被打到疯疯癫癫精神失常,那就算我跑到陆震坤面前去喊梁家劲是卧底,他也只当我发癫,一个字都不会信。”
“阮燕妮!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这个时候古惑仔会讲,丢你老母,你再乱讲我马上插死你!”她挤眉弄眼,将黄毛那类底层古惑仔的与其用词学了个惟妙惟肖。
本港电影金像奖应当颁最佳女主角给她。
“唉…………”梁家劲无奈长叹,懊恼自己不够小心,被阮燕妮抓到把柄,顺带抱怨顶头上司钟Sir吃错药,一根筋搭错差点害死他,“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现在先谈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洗澡,换衣服,睡觉。”
“你倒是豁达,简直女中豪杰。”
“我当你夸我。”
“本来就是。”梁家劲想扶额,对阮燕妮,他从来毫无办法,“我对你绝对真诚,是你始终用最坏角度设想我。”
“今年本港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我一定投你一票。”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淤青,发愁脸上挂彩,明天上课不知该怎么解释。酒店确实不能长久住下去,她虽然有金主,但陈启明亦不算大方,打赏小费只刚好够学费,其余都靠自己想办法,她恨不能一天三份工,但又要读书……
可恨自己不是天才降世,一本书读一遍就能背,多出时间都到便利店**。
她的生活全是难题,根本没有快乐心情,空长一张少女面庞,实则内心七老八十,成日为人生叹气。
她忽然真诚发问,“我的同学孙家栋,到底是什么人?我上次问过你,你不回答,这一次你欠我人情,再不回答,上帝都不会原谅你。”
“孙家栋是光哥的儿子,他母亲早逝,光哥把他保护的很好,他估计认为光哥做进出口贸易。”
“哦……”燕妮挑一缕头发在指尖绕,若有所思。
梁家劲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燕妮仍旧穿着他的黑色外套,自顾自下车,“我自己上去就好,拜——”
梁家劲压低身体,从车窗内盯住她,“照顾好自己。”
燕妮朝他比一个“OK”的手势,不耐烦地转身走。
从酒店大堂到1012号房间的路程无比漫长,她带着青红紫绿的伤,穿一件被撕烂的校服,肩上一件男人外套,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窥探眼神,个个都在猜两个钟头前,她身上发生过多少“香艳”情节,光是想,都兴奋到要多加两只避孕套。
出电梯时,那位从镜面里打量她足足三分钟的秃头男还不忘叮嘱她,“妹妹仔,怎么年纪轻轻就出来卖?”
燕妮回过头,笑一笑回答,“同你阿妈学的啦!”
电梯门缓缓合上,连带压扁了秃头男那张鲶鱼成精似的脸,多看一眼都要把去年春节的办桌菜吐出来。
她回到房间,关门,反锁。
床只有一米宽,房间只两米长,四方四正,像个棺材盒。
她推开窗,迫不及待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等尼古丁入肺,淡蓝色烟雾丝丝缕缕遮盖她布满伤痕的脸,燕妮仿佛才能在命运的重压下喘一口气,活过来。
不知要捱到几时。
很快,很快就好。
回回都这样安慰自己。
城市另一端,梁家劲驾着他的“老爷车”,准点赶到春田剧院。
餐厅已经开牌,陆震坤、飞鹰、梅姐,三缺一,正等梁家劲出场。
飞鹰比他资历深,同陆震坤是同乡,一起从车龙码头混出来。
只是飞鹰不爱讲话,陆震坤时常调侃他哑,闷声公,最适合去当牧师,听人忏悔,天大消息都能忍住不转述给第三人。
见他出现,阿梅立刻热情招呼,“来来来,打牌。”
梁家劲坐在陆震坤对家,还未搞清状况,陆震坤就抛出重磅炸弹,“阿劲,我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什么?”搞什么?陆震坤退出,他要去抓谁?难道也就地退休吗?
飞鹰眼也没抬,丢出一张“东风”,嘴里哼着,“低B。”
陆震坤根本不在意,他只是看着震惊当中的梁家劲,兀自苦恼,“不过暂时还没想好金盆洗手的理由,我怕讲得太夸张,太滑稽,兴义那班死老头不相信,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梁家劲简直头大,他身边男的女的个个都不好伺候,个个都疯疯癫癫不正常。
他甚至想把一男一女两位“癫佬”凑作对,观一场火星撞地球才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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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康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整个人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尤其是脑子,根本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