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目前是贺冉的死穴，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

秦记川终于有了情绪，抓着魏晓漫的手质问：“你在闹什么？”

魏晓漫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步跨到了秦记川面前，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姿势，以往都是站着。

只要秦记川一低头，就能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看不懂秦记川，两人也渐渐的没了交流。

如今蹲下来，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她，竟有些奇异的感觉。

干脆的短发包裹着秦记川的整张脸，瘦得尖尖的小巴探了出来。

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明，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真切，隐约染上了一层水雾。

魏晓漫看着那迷蒙湿润的眼睫，心里一颤。

那边贺冉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几步追上就要抢回轮椅的控制权。

魏晓漫陡然起身，一把摁住了贺冉握着把手的手臂。

“回去。”语气命令，“有些私事，我们需要单独聊。”

======第二十二章======

男人嗓音低沉下来，在夜里有着别样的压迫感。

贺冉不自觉握紧了手，到底是年纪轻，对视不过几秒便错开了眼。

“稚意……”他刚一开口，就被魏晓漫不耐的打断：“摘星的队纪这么散乱吗？教练的话需要重复三遍？”

贺冉后槽牙都咬紧了，他冷冷的看着魏晓漫，眼里是凌厉的光。

看得出魏晓漫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秦记川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嗓音：“贺冉，回去。”

少年走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频频回头，生怕魏晓漫把秦记川给吃了。

但是魏晓漫没有在意，他重新蹲下身。

好不容易只剩两个人，脑子里明明过了无数个问题，涌出无数句话。

可迟迟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轻声问：“我陪你走走？”

魏晓漫记得的，秦记川说过她不喜欢哭。

在孤儿院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一旦流出来，反而会被欺负得更惨。

所以秦记川鲜少会哭，这么久了，也只有在第一次夺冠时见她流过泪。

秦记川没有说话，不同意也没拒绝。

于是魏晓漫便推着她沿着花坛慢吞吞的走着。

菊花的清香幽幽的散发着，融进空气里，渗入鼻腔。

秦记川在这片静谧中缓过了情绪，眼眶里那一点点的湿气也消散。

刚刚的激动来源于魏晓漫纠缠不休的死缠烂打，让她彻底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与眼前的男人割裂开来的痛苦，。

凌晨两点，路上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

沿着花坛走了一圈，脚步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秦记川先开口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请回吧。”

近乎冷漠的语气让魏晓漫摸不着头脑，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想通，为什么秦记川执意要和他分开。

魏晓漫将轮椅的驻车刹车放了下来，走到秦记川身前蹲下。

“有，我有事问你。”

薄薄的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上冰一样的坚毅。

他沉声问：“你为什么要离婚？”

秦记川凝望着他，半晌反问：“你爱过我吗？”

他们结婚了四年，离婚了两年，现在才来问这个源头性的问题。

魏晓漫答不上来，避重就轻：“我愿意养你一辈子。”

秦记川笑了，嘴角噙着讥讽，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讽刺魏晓漫。

“你连爱我都说不出口，我们又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甚至音量都不曾上扬一分。

“我没了工作，没了双腿，回去继续看着你和顾音音卿卿我我吗？魏晓漫，你要我落魄恶心到什么程度？”

在这寂静的广场上，带着回响的话语字字砸在了魏晓漫的心上。

他表情瞬时凝固，如鲠在喉。

愣了半晌后，魏晓漫才讷讷地说：“我跟顾音音，那些都是误会。”

等了许久，却是等来一个并不重要的解释。

秦记川垂下了目光：“不重要了。”

她与他之间，在两年前，一切的维系都断在了那道伤疤里。

捂上手腕，那些疼痛后知后觉的涌进了身体里。

秦记川松了刹车，擦过魏晓漫。

“我们之间已经互不相欠，我没了你，照样过得很好。”

======第二十三章======

魏晓漫眼睁睁看着，秦记川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越过。

她现在的轮椅是电动的，比起当年需要人推的那种，方便很多。

操作上也更加自主，能够做到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望着她的背影，魏晓漫心里闷闷的钝痛。

“我们回到以前那样不好吗？”他的声音藏不住颤抖，“我只是想承担一点我的义务。”

那缓缓移动的轮椅闻声停了下来，秦记川并没有回头。

“你对我没有什么应尽的义务。”话语顺风入耳，“救你这件事我没后悔过，重来一次也是一样。”

秦记川叹息般的说：“只是，这一次，我可能不会爱你了。”

先爱的人总是要卑微一些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去迁就被爱的那一方，因为她只想让他开心。

却不知道，这样不对等的感情是走不长远的。

就像他们这一段中道崩殂的婚姻，流失在了一滩血泊里。

就这样吧。

说完，秦记川重新将手杆往前推，朝着深渊般漆黑的门口，步履不停的前进着。

魏晓漫就这么蹲着，看着她消失进了俱乐部里。

门锁落下的声响如同直射的箭，穿透了鼓膜。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了解秦记川了。

那个从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坚定跟随着他的少女，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魏晓漫茫然着，爱情有那么重要吗？爱情又是什么呢？

他抬起手摁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痛的让人想要落泪。

山城的日出比其他城市要早，金轮从山尖上慢吞吞的爬出来。

《星辰》职业联盟赛事开幕式，准时在山城体育馆开始。

体育馆中心，两边是比赛用的电脑设施，而选手们比赛的场景会投放到馆中央的大屏幕上，供粉丝们观看。

本赛季一共三十支队伍，由往期的积分排名开始从左到右依次站在台下。

第一是去年的夺冠的MGD，第二是MilkyWay。而从预选赛里脱颖而出的三支新队伍，因为还没有积分，也没有人气，念到名字的时候，甚至零星的呼声都没有。

摘星身着银灰色的队服，站在队伍的最旁边。

贺冉在秦记川的身后，脸色不好，不仅因为粉丝，还有魏晓漫的事。

昨天秦记川在工作室呆了一整天，又回归到了当时刚刚接到摘星的样子。

冷静的疯狂，无声的恐怖。

贺冉眺目望去，MilkyWay在队伍的另一端，看不到人。

升完旗，主持人邀请选手们落座，一一展示自己的游戏角色。

秦记川是教练，不能上台，只能依照礼仪小姐的指示，去到教练席。

正走着，身旁窜来一个不速之客，红色的队伍亮眼夺目。

“哟，这位教练真是身残志坚呐。”男人摸了一把自己的短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参加残奥会的呢。”

秦记川充耳不闻，教练之间的素质，也不是一概而括的。

男人得寸进尺：“摘星战队？这几届联赛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野鸡战队都能……”

随着“砰”的一声，男人陡然摔倒在地。

嘴角青肿，赫然是被一拳殴打在地的。

而在男人的身侧，是紧捏着拳面色难看的魏晓漫。

======第二十四章======

事发突然，幸好他们已经走到了观众席下，被露台挡着，粉丝们没有关注到刚刚的意外。

瞿时业面露怒色：“你们俱乐部没有提醒你，出门记得漱口吗？”

男人挣扎着起身，面色不善，正要发火，主办方立即上前警告。

按理赛场上出现暴力行为将会被处罚，瞿时业和男人心知肚明。

再者男人理亏，二人不甘不愿，假惺惺哄过主办方后，臭着脸分道扬镳。

瞿时业嘀咕：“什么人啊，嘴巴真欠。”

他刚结束完公司里的事务来体育馆，本想来为自家选手加油助威什么的，结果一来却看见教练先被人欺负了。

接着，他转向秦记川：“你没事吧？”

转头的时候，瞿时业意外的在秦记川身后看见了魏晓漫。

这人，莫非刚才也看见了场景？

看着瞿时业发愣的样子，秦记川也回过头，见到是谁后又收了回来。

“幸好没有处罚，不然咱们白干了。”她又问，“事情解决了？”

瞿时业耸耸肩：“嗯，公关部和技术部已经到位了，等会回去你过目。”

秦记川移到了教练席，说：“你弄好就行。”

“行，”瞿时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Ns一眼，道，“他怎么回事？”

不用想就知道他说得是谁，秦记川抬起头看向大屏幕：“不知道。”

屏幕里游戏角色一个接着一个蹦了出来，还远远没到摘星。

余光中，魏晓漫依旧站在那里，眉头是一贯的皱着，眼睛微垂。

秦记川重新将心思放在屏幕上，关注起各个选手来。

魏晓漫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悻悻松开。

他想起了以前青训生的时候，他们进来得晚，天赋却强，被人嫉妒是常事。

秦记川身世不好，常被欺负。

魏晓漫性子暴，见不得霸凌，一个一个的替秦记川把吃过的亏全给补了回来。

那帮欺软怕硬的装可怜去告状，魏晓漫后来也没少被基地惩罚。

可是现在，就像秦记川说的，——她真的已经不需要他了。

魏晓漫心口就像是被醋从头淋到尾，酸涩难言。

这时，瞿时业蹭了过来：“裴教练。”

魏晓漫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不算友好。

他还惦记着瞿时业把秦记川抱上私家车的那档子事。

瞿时业是个自来熟，他也知道魏晓漫不怎么爱社交。

但是上一次两队聚餐，魏晓漫吃到一半就没人了，他还没怎么问到些秘密，现下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不得抓紧机会再套点近乎。

瞿时业没话找话聊：“去年MilkyWay搭档组失利，今年是不是进步了点？”

现在MilkyWay的最佳搭档的游戏角色，一个给了顾音音，一个给了夏有铭。

不过两人配合越来越差，去年竟然打出了二小于一的场面来。

魏晓漫只是睨了瞿时业一眼，这么明显的套话，他怎么看不出来。

于是他淡淡应了一声，转而提醒：“摘星打进积分赛不容易，注意一下队内成员的心理状态。”

话外本意是想让瞿时业关注那个心怀不轨的小子，可没想打瞿时业大为赞同。

瞿时业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头，嘴里嘀咕：“我怎么没想到再招个心理医生？”

见他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魏晓漫抬腿想走。

脚尖刚离开地面，接着便听见瞿时业自顾自的说：“正好给小栀看看病。”

======第二十五章======

那离地的脚掌倏时又落了回去，魏晓漫的手扣在了瞿时业的肩上。

“你说给谁看病？”

肩上的大掌力道惊人，瞿时业是个身骄肉贵的少爷，这么一抓肩胛骨都觉得快碎了。

他“嘶”了一声，颇为震惊：“你做什么？”

顾不得上解释，魏晓漫就这么扣着人托到了无人的安全通道里。

场内的喧嚣声转小，他立刻问道：“秦记川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瞿时业不是冒失的小子，他默了默，才说：“裴教练，这是我们队的事情。”

即使魏晓漫以前和秦记川很要好，但是那也是以前了。

话外的意思魏晓漫自然也明白，可是心里那团火愈加烧得旺盛了。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每件事，遇见的每个人，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秦记川和自己，已如楚河汉地。

有欢呼声从体育馆内传进来，却盖不住魏晓漫沉闷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