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南没有理他，倒觉得放在胸口的玉微微发着烫。

他如墨般的眼睛不由望向黄土墙上那只剩下窗架的窗户，丽嘉他总觉得那一处的灯火更烫人灼目。

温梁雨一向醒得早，昨日喝了药，今天倒是好了些许。

她坐起身，见陈大娘在擦着两个茶白瓷碗，不禁问道：“大娘，您在干嘛？”

陈大娘低声道：“外头有位官人要水喝，我怕他嫌弃咱用的杯子，拿这新碗来盛水。”

一旁整理柴棒的陈箓没好气地嘀咕着：“狗官和狗腿子。”

温梁雨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快到卯时了。

她眼神忽地一暗，呢喃道：“现在先生应该去太学府了吧……”

说话间，陈大娘已经将水倒好，温梁雨起身走过去：“我帮您端去吧。”

陈大娘摇摇头：“你病还没好呢，难不成两碗水我都拿不动了不成？”

她又转头朝陈箓道：“一会儿吃了早饭，去城里请个大夫。”

“知道了。”陈箓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陈大娘端着两碗水走了出来，递给顾君南和萧明：“久等了。”

顾君南收回视线，接过谢道：“多谢。”

水还入口，他忽然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希冀：“大娘，您可曾见过一十七八岁的女子？”

他伸出手在锁骨处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藕色的衣裙，头上簪了只琉璃步摇，杏眼，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

萧明震惊地看着他，他是头一回听顾君南说这么多话。

而顾君南自己心中也有些许的诧异，他以为他早就忘了温梁雨离开时的模样了。

一瞬间，心又因这些话起了波澜，还带着点点刺痛。

陈大娘先是一愣，而后琢磨着他说的人怎么这么像温梁雨啊。

“大人，我儿子昨个儿……”

“娘——！”

忽然，陈箓地一声惊惧地叫声让她浑身一颤，心差点都被叫了出来。

陈大娘转过身，只见陈箓满脸惊慌地跑了出来：“娘！娘！温梁雨姐姐她……她吐血了！”

“什么？！”

“哐——”

陈大娘的惊呼跟着着那白瓷碗砸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等陈箓和陈大娘反应，一道苍青色的身影已经率先奔了进去。

温梁雨伏在床沿旁，只觉心肺好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道千疮百孔后，又被灌入铁水，最后痛到让她无法呼吸。

衣襟已是一片血红，然而血还是不断地从口中流出来，不断地湿润着她的衣服。

顾君南跨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倒伏在床沿上瘦弱的温梁雨。

他瞳孔骤然紧缩，哽声唤了一声：“温梁雨！”

温梁雨眼眸一怔，疼痛感好像都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是顾君南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他！

她红着眼，眼中聚起了眼泪，正转过头，却落入一个只有在梦中才感觉过的拥抱。

顾君南恍如失而复得了什么珍宝，将温梁雨紧紧地搂在怀内。

他眼角泛了红，本就因风寒而痛痒的喉咙更像是被塞进了棉花一样难受。

微张地泛白薄唇轻颤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他的千言万语还不知怎么说出来，怀中的温梁雨却用颤抖而又虚弱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二十二章送医

温梁雨攥着顾君南的衣服，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又似是在默默宣泄对他的眷念。

生，顾君南是宛瑶的夫君，她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见他。

死，阴阳两隔，她更不能见。

但上天垂怜，让她又见到了他。

顾君南阖上眼，紧蹙着眉，心中有悲有喜更有怒。

他气温梁雨的隐瞒，说什么他是她最在乎的人，然而关乎性命的事，她居然瞒着他。

他紧抿如弦的唇终于有了波动：“你怎么这么蠢笨！”

顾君南不知这话到底是在责怪温梁雨还是骂自己。

或许从头到尾蠢笨的只有他而已。

他手臂越收越紧，好像恨不得把怀里人融进血肉里。

“咳咳咳……”温梁雨咳嗽着，又吐出了几口血。

“温梁雨！”

陈大娘惊叫了一声，顾君南才猛然放开他，睁开的眼中满是懊恼和自责。

该死！他忘了温梁雨身上还带着病。

“你怎么样了？”他拦着她，语气也渐渐带上惊慌，“哪里痛？”

温梁雨强睁着眼，见顾君南原本赶紧的衣衫沾上了她的血，歉意又苦涩一笑：“对不起先生……又弄脏了……你的衣服。”

顾君南一怔，恍然想起那大雪之日，不知在太学院外站了多久扶从怀里拿出来的红薯。

红薯滚烫，但是她的手却冰凉如雪，那不过拳头大的红薯，是那时的她唯一能给他的最好之物。

温热的泪水蓄满了红如炭火的眼中，顾君南几番吞咽才将那泪水逼了回去，清了满是苦涩的嗓子。

“我带你去看大夫。”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和。

在将温梁雨打横抱起后，顾君南心底猛地一颤，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她太轻了！

轻到让他以为怀中人不存在了一般。

温梁雨最后一丝力气也融化在顾君南从未有过的柔情里。

她靠在他肩头，缓缓闭上了眼，嘴角依旧流着暗红色的血。

顾君南不敢在耽搁，抱着气息奄奄的温梁雨就冲出了出去。

陈箓被刚刚的一幕惊住了，见顾君南抱着温梁雨走了，不放心地看着陈大娘：“娘，温梁雨姐姐就这么让他带走了？”

陈大娘望着顾君南稳重中带着些许慌张的脚步，叹了口气：“他们是认识的，只是温梁雨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回去！”顾君南将温梁雨小心放进马车中，语气急切。

萧明抓着缰绳，为难道：“少爷，咱们可是要奉旨去找七公主的，要是这么回去……”

“快点！”

顾君南狠狠地瞪着他，眼神像是刀刃一般锋利。

他性子清冷，也极少动怒，但因温梁雨不知吼过小厮们多少次了。

萧明也不敢多言了，调转马头后高呵一声：“驾——！”

颠簸的车内，顾君南将温梁雨揽在怀中，想让这马车慢点，免得让她受罪，可是又恨不得马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到太医院去。

“先生……”

紧闭双眼的温梁雨好似在无疑是的低喃着，她紧蹙着眉，又像是在做噩梦。

“我在，我在这儿。”

顾君南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在她耳畔轻声说着。

当他冰凉的脸触丽嘉及温梁雨的额头时，心咯噔了一下。

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