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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个秋天的后半夜,草木林里,寒风索索作响。丁原魂躺在他的墓旁,情绪低沉地望着乌蓝的天空发呆。十几天来,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吕布为什么要害他性命。即便他有待吕布不周之处,但何至于要像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害他性命呢?人和人之间,有时候,你就是把心肺全部掏给人家,人家也不一定领情,也不一定感动。丁原对吕布的一片真心,不但不曾有好报,竟然死于吕布之手,真古怪透顶,让人寒心透顶了。
后来,阴阴晴晴的若干天,从人们前来上坟的祷告声中及不远处人们的闲谈声中,他零零碎碎隐隐约约的得知:吕布获赠了董卓的赤兔马,投奔了董卓成了董卓的义子等等,这令他更加唏嘘悲叹了一番:人心险恶,神鬼难测。只要得到实在的好处,我们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丁原后悔慨叹:当初真瞎了眼,没能看透吕布小儿的阴险。
夜深沉,丁原魂又从睡梦中醒来,眨巴着迷蒙的双眼,半躺在自己的墓门前。远远的,一个人影儿向他飘来。他看出,这逆风远远移动过来的人影儿,不是人间之人是肯定的。他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看那个人影似的灵魂到底移向何处。他看出来了,那魂影儿离自己越来越近,并没有拐弯移向别处,向自己移来可以确定无疑了。再一会儿,他辨认出来了,那魂影儿分明就是跟自己本家的尚书丁管。对,确实就是他。他心里奇怪极了:“我本家兄尚书郎,怎么什么时候也进了阴曹地府的呢?”
他站起身,向前移动着去迎接本家兄丁管之魂。对方首先开口道:“本家兄刺史大人,你让我好找啊!我探问了好几个人魂,才知道您原来在这里!”
丁原几个快步走向前。他俩的双手紧紧拉在一起。他道:“本家兄!你怎么也到阴曹里来了?怎么回事啊?”
丁管魂:“本家兄啊,董卓那奸贼已经废了少帝立了陈留王了!众人敢怒不敢言啊。董卓那奸贼令李儒读策后,董贼叱左右之人扶帝下殿,解除了玺绶,令其面向北长跪称臣,听候诏命!又呼喊太后换去衣服听候敕令。皇上、皇后都痛哭不止,群臣无不面露悲惨恐怖之色。......这时候,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大丈夫匡扶公义勇除奸佞,何惧一死!我满腔愤怒直喷而出!我骂道:‘贼臣董卓!敢作欺辱上天的阴谋,我跟你老贼拼了!’我用我手中的象简直接砸他。老贼急了,喝令武士抓住了我,将我绑缚押到门外处斩了!”
丁原魂:“哎呀本家兄啊,你为什么要如此的急切呢?你这样,董贼未除,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啊!忍不得一时之气,解不了百日之忧啊。你为什么不忍一忍,也许忍到机会到来的时候。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董贼除掉了你性命,又更嚣张一层了!”
丁管魂:“我当时哪能想得这样多啊。不过,既然如此了,大丈夫做事,永不后悔的。死,是早晚的事,为持正除奸而死,值了!”
......丁原魂丁管魂谈锋正健时,忽然又一魂灵来到了他俩的旁边。他俩一侧头,便发现原来是越骑校尉伍孚。伍孚魂向他们施礼道:“二丁公安好!”
他俩都十分讶异地问道:“伍公又为何也来到我们这阴曹地府里了?”
伍孚魂叹息一声:“唉!真一言难尽啦。前些时的那些天,不断有让我气破肚皮的消息向我传来:李儒奉董贼之令,喝令武士竟绞死了唐妃,毒死了少帝,将唐妃和少帝都葬到了城外。自那以后,董贼便每日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那一天,董贼率大军出城,行到阳城,恰逢那里的村民们正在进行春天社日赛马,男女老幼齐集,热闹非常,骏马奔腾,人们呐喊着冲锋争先。董贼一口咬定这是乡勇操练,准备反叛。于是下令军士们包围乡民,赶尽杀绝,不分男女老幼,见财就抢,把财物装载到车子上。车上悬挂的头颅就有一千多颗。然后拉动车辆,浩浩荡荡,往都城而回。还高扬起嗓门大喊‘平定贼乱,大胜而回’!到得城门下,他们焚烧人头,跳跃欢呼胜利,把抢来的财物分赏给各军士,而后又摆酒狂欢。”
说到这里,伍孚魂哽咽了一下,而后继续说:“董贼所作所为,真是天地皆怒,人神共愤啊!我堂堂七尺男儿,我决意要除灭这条奸贼!”
伍孚魂稍稍降低了声音,然而仍然十分有力地说:“我在朝服内披上了小铠,袖子里藏了一把短刀,我琢磨着,只要一遇到董贼,我就除掉他。那天早上,我看见董贼往朝堂而去。我想:机会!也许就在现在!万不能迟疑。我迎上去,在阁楼下面遇到了董贼,我努力镇定着自己,向董贼拜了一拜,而后突然站起身拔刀向他刺去。也许是我不够靠近他,动作慢了点,也许是命该如此,我第一刀刺偏了,也不够有力,我反被董贼抓住了手腕。这时,董贼拼命地扼住我的手腕,一边高声喊‘来人’,吕布便纵身过来揪住我,他们合力夺去了我的短刀,把我按到在地上。”
伍孚魂又顿了顿,接着道:“董贼愤怒地对我大吼道:‘是谁教你反叛的?’我说:‘你不是我君,我不是你臣,哪里是反叛?你罪恶滔天,天地不容,哪个不可以杀了你?我恨不能把你车裂而谢天下之人!’......董贼下令剖剐我,我坚持痛骂着流尽了最后的鲜血。......唉唉,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当时手有些抖动了,我第一刀不够狠......不过,为持正除奸而死,值了!我死而无憾!”
......红艳艳的夕阳照着这片山林,天际线上的天空彩云朵朵,似住着神仙佳人。莽莽苍苍的山林里,似乎成了人、仙共处的境界,也自然成了多种飞鸟的家园。在这山势较为平缓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一方大家园里前后竖立着三进房舍。偌大家园的后面,一片开阔的草木地铺展着,上面建有好几间的猪舍、羊舍及家禽草木棚。这一切的组合,也许堪称快乐逍遥无忧无虑的农家了。
这户农家共有九口人。男主人,妻子,两房儿子及两个儿媳,两个孙子及一名孙女儿。俗语说:“穷算命,富烧香,不穷不富心不慌。”这家人的生活介于温饱和小康之间,倒也算得上是自在的。
从村子的左边过来了两个客人,一前一后骑着马,都是较为年青的男子,只有这家的男主人认识,其余的人都不认识两位客人,也无需认识,只要按照男主人的吩咐干活儿供给朋友的饭食就是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这一带的山区没有豺狼之类的大型动物,这家人没必要掏出猎枪。而今天这家男主人朋友的到来,家里的酒不够好,于是男主人出去买好酒了。两个客人都在客厅里休息,除男主人之外的全家人都集中在后面一排的房子里。——那里是厨房和餐厅。
两个儿子忙着杀死了两只鸡和两只鸭,让媳妇儿们去烧煮。香喷喷的味道已经从厨房间传出老远,真诱人。两个孙子和孙女儿已经预感到将有一顿丰盛而香浓的晚餐了,所以玩耍起来更得劲儿,更欢快。成年人的忧虑和烦恼,还远远的没有沾染他们。三个小孩儿正在玩跳绳,轮流着两个人舞动绳子,一个人跳跃。一边跳跃一边还欢乐的数着数字,好像要比赛输赢似的。一个小男孩儿被绳子扯住,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一跤,于是引得另外两个的笑声,整个空气都很快活。
按照男主人的吩咐,两个儿子正准备杀一头猪,准备从猪子身上割下一块上好的肉——夹心——招待客人。猪子还在后面的圈里没有抓来呢。两个儿子商量说:“是直接拉过来放在案板上杀,还是先把它捆绑起来而后放到案板上杀呢?”另一个儿子大概是考虑到猪子大,不容易控制等因素,于是就说:“还是先捆绑起来,然后再杀吧。”
话音刚落,两个儿子忽然发现原先在客厅休息的两个客人冲了过来,没好气的模样。又忽而发现他们握着刀过来,正不知什么缘故,刚想开口询问,也没有来得及躲避,已经被他们砍中两刀了。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倒了下去。而后两个客人冲进厨房来,两个儿媳用不解、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也没有来得及叫喊和逃跑,被他们挥刀砍成了两三段。接着,他们又到外面寻得了三个孩子,挥刀两次,砍掉了两个,最后还剩下一名女孩。女孩早惊慌恐怖得说不出话,也挪不动脚步,还本能地用臂膀来阻挡利剑,结果被砍断了胳膊,又被砍断了腰。
两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他们继续里里外外的寻找,在猪舍里找到了一头壮猪,在另外的草木篷里还见着了许多鸡鸭,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于是他们回头,没料到两个儿子其中的一个满脸血肉模糊,还斜着身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然而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在喘着粗气。于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又上前补了一刀,于是被杀者完全没有了呼吸。
其中的一个道:“孟德,莫非我们误会了,人家不是想杀我们,而是想杀猪款待我们的?”
曹孟德回答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现在我们快走吧!”
于是曹孟德和另一个人——陈宫,迅速跑离开,跨上战马,随着急促的嘚嘚嘚的声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全家大小八个人,现在全成了冤魂了,面面相觑着。他们实在想不到为何被惨杀。他们痴愣着,哀嚎着,等待男主人的归来,看男主人能不能告诉他们事件的因由,让他们做个明白之鬼。不过一顿饭的工夫,男主人就回来了。可是,回来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阴间之魂。男主人魂把路遇曹操、陈宫以及他也被杀的事简单叙说了一遍,他也不明白曹操为何要杀他。于是全家的人魂抱头痛哭,其悲苦之声飘荡在空气之中,人间的活人不能听到,也不能予以悲悯,然而,几乎所有的阴魂都为之哀叹,唏嘘,直到很久很久......
......深夜,繁星满天,微风轻轻吹着,草木的枝叶惬意似的微微荡动着。本该是除了夜游的东西,一切都该恬然安详静谧的。
然而并不静谧安然。长沙太守孙坚,作为前部,正率领他的本部人马,向汜水关杀奔而来。
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的华雄,被董卓加为骁骑校尉的称号,拨马步兵五万之众,携同李肃、胡軫、赵岑等将,趁着星夜奔赴汜水关与孙坚军对敌,一场大战已经为期不远。
临近五更天之时,队伍就地稍加休息以备黎明发动攻击。这时,众诸侯中,有个时任济北相的将领,姓鲍名信字允诚,在他的临时简易帐篷内,他靠在一棵大树干上休息。虽然人坐着没怎么动弹,但思绪却在飞扬翻滚着。
他想:袁绍让孙坚作了先锋,几乎等于白送机会让他立功,是要竭力提拔他的前奏。各路诸侯大军强势猛进,无论董卓派谁派多少人马来抵挡,都是螳臂当车,最终粉身碎骨矣。......现在离这前面不到五里地,有一条斜路,直通汜水关,如果抄近路冲过去,定会杀得敌军措手不及,定会旗开得胜。......想到这里,他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到帐篷外踱了几步,又唤来了两名从事入帐商量。两名从事也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捷径,直到关下,并且说,前不久还有山民们从那路上经过了的,应该不可能被截断。
鲍信问两名从事道:“如果我们派一军抄近路而往,杀得敌军措手不及,二位以为如何?”
两名从事道:“好计策!将军如能派一军飞速前往,定能马到成功!”
鲍信又道:“凡事再想得多一些。假如此路已被敌军截断,或有兵士把守,如何呢?”
两从事道:“将军多虑了。即便如此,此路不通,那就后撤而回,再跟大部队会合,也于大局无损啊。——将军您一向是快人快语快于决定的,今日反而优柔寡断起来了?”
“好!”鲍信在树干底部抡了一拳,下定决心道:“就依二位之计而行!如果功成,我与两位共饮胜利酒!”
接着,鲍信即把自己的族弟鲍忠唤来,把事情的情况向鲍忠又叙说了一遍,并且简要转述了两名从事的看法和分析,他的族弟鲍忠也深以两名从事的话为然。鲍信又想:“这争头功的事,当然不以落到他人头上为好。自家的家族,该当仁不让!”
于是他派族弟鲍忠,率领马步军三千,从近路而轻快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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