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言听到他崩溃的声音，心情大好。

他勾着唇，陶瓷片仍然在不断下压。

陆和席的吼叫顿时撕心裂肺起来。

吼叫完后他看着低垂着头看他的陆玉言。

平时沉默寡言阴沉，无比的人此刻似乎已经有些癫狂。

他就这样用不咸不淡的视线扫过陆和席不断流血的脖颈。

像一个没有感情，只是认为这样做很好玩的顽劣孩童。

在一片撕心裂肺的疼痛里，陆和席和他掩藏在碎发后的眼眸对视上了。

顿时，他的所有感官都被那双眼给夺走。

就连身上的疼痛都好像在逐渐消失。

这是陆和席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和他对视上。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陆玉言的眼睛，还能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他这双眼睛，和陆家的人完全不像。

甚至不像华夏人。

瞳眸的颜色并不是华夏人常见的黑或者棕。

而是黑中混杂着一点灰，乍一看像从眼里升起了一片薄雾。

这片雾此时无比平静。

平静到让与它注视的人无端心生寒意。

陆和席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他所有的话都像被堵在喉咙里，堆积如山，却无法吐出。

陆家的人其实都知道，这个遗落在外十八年的少爷如今在陆家只不过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这只狗平时沉默无比，永远只把自己缩在最阴暗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里。

而且很好养活，只需要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能跪着对你说谢谢。

可是所有人都忘了。

不会叫的狗才咬人。

陆玉言还是在这种永无止境的欺辱和孤立下爆发了。

陆和席颤抖着身体，拼尽全部的力气挣脱了陆玉言的桎梏。

脖子上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剧烈挣扎撕扯了一点，又开始流出了血。

明明划出的口子很细，为什么会这么疼！

脖子上的疼痛让陆和席眼眸阴沉，连带着看向陆玉言视线里都淬了无数的恨意。

陆玉言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恨意，突然发出了一道极为短促的笑。

这笑声沙哑，包含了太多让陆和席无法描述的情感。

嘲笑、讥讽、不解、不甘。

好像都揉碎在了这声笑里，最后仓促的化为一句低哑的，平淡的：“一个哥哥，居然在帮着冒名顶替的假弟弟，欺负自己的亲弟弟。陆和席，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陆和席听到他的话，愣住了：“什么——？”

可笑？他只不过是在帮自己认可的人而已，这有什么可笑的？

就算陆玉书不是自己的弟弟又怎么样，这也不妨碍他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

所以他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宠爱分给一个从未和自己接触过的弟弟。

就算是流着同样的血，陆玉言也绝对不可能获得他的半点眼光。

无论他怎么讨好自己，自己都熟视无睹。

甚至习惯性的默认陆玉书偷偷欺负他，污蔑他。默认了陆玉书教唆下人侮辱他。

因为在他眼里，这只是陆玉书娇蛮可爱的一面。

他没有想过，这些行为在陆玉言眼里，居然是可笑。

他的表情空白，陆玉言只当他是没有听清。

也没有心情再为他重新说一遍。

因为根本没必要。

一个丢失在外十九年的少爷，没有人喜欢，没有人在乎。

所有人都偏爱顶替了真少爷的假少爷。

真少爷阴郁自卑，不像假少爷那样活泼可爱。

假少爷娇生惯养十九年，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肝宝贝。

真少爷在外面流浪着存活了十九年，被他们所有人当作野人。

反正随便给点吃的就能养活。

上一世他渴望得到亲情，就算这群人命令他让他做下人做的事情，他也心甘情愿地去做，只求他们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帮陆玉书洗脚的资格。

哈哈哈哈哈哈，太贱了，自己怎么能这么贱。

嘴角挑起嘲讽似的笑，他顿时没了和陆和席与陆玉书纠缠的心思。

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一个完整的金属花瓶后，他举起手，在陆和席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顿时，陆和席就被他开了瓢，鲜血顺着额头滑落，几乎把半张脸给糊住。

陆和席大脑发蒙，一只眼睛被血盖住，眼前只余一片血色。

那一瞬间他没了表情，白眼一翻，直接当场昏死在了地上。

陆玉书刚想召唤陆良毅的话语停在嘴边，看到陆和席半身浴血的模样，他顿时尖叫出声。

慌乱之间也不慎挂断了电话，把陆良毅着急的询问声给摁灭了。

他强忍着惊惧凑近陆和席，见陆和席的胸膛还有起伏，这才放心的开始演戏。

开玩笑，陆和席要是嗝屁了，那他以后的得力助手不就少了一个。

这戏不演也得演，以防他突然诈尸，看到的是自己躲得远远的身影。

“呜呜呜，你不要再伤害哥哥了！既然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你打我就好了！呜呜呜呜！”

陆玉书咬破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瞬间让他热泪盈眶。

陆玉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演。

陆玉书在陆玉言面前演了半辈子的戏，几乎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陆玉言就知道他憋的是什么屁。

一会儿等陆良毅来了，陆玉书肯定会告状撒娇一条龙。

说他疯了，说他像狗一样乱咬人。

说他砸了陆和席还要欺负自己。

然后陆良毅就会为了这位压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假儿子，给自己的亲儿子一份豪华的七匹狼套餐。

可今非昔比，陆玉言早已在前世就偷师学到了陆玉书甩锅和污蔑的精髓。

这口绝世大锅，他说什么都要甩给陆玉书。

让他提前感受一下被污蔑的滋味。

毕竟以后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前世所有的锅，他今世都要甩回去。

啊——想想都觉得开心呢。

兴奋的舔了舔嘴唇，陆玉言将五根手指插入发丝，将额前碎发慢慢捋到脑后。

一张殊丽艳绝的脸庞就这么暴露在了白炽灯下。

那双黑灰色的眼眸像是藏着癫狂，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陆玉书看着他的脸，顿时内心就极度扭曲起来。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那张融合了戴蕊和陆良毅所有特点的脸。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陆家正儿八经的少爷。

嫉妒之心像绳索一样，瞬间将陆玉书的心脏勒住，让他疼痛万分。

他阴沉地看着陆玉言，恨不得将他那张脸划花。

可是他的这种心态还没有维持五秒，就被陆玉言的动作给吓没了。

陆玉言居然当着他的面，拿着刚刚砸了陆和席的那个金属花瓶，砸向了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额头涌出，顺着他那张漂亮的脸滑落。

“啊——！陆玉言你这个疯子！疯子！”

陆玉书不断后退，看着他被鲜血覆盖的脸，以及那抹藏在血里的笑。

从他手中掉落的花瓶就像长了眼，不偏不倚地滚到了陆玉书的脚边。

陆玉书着了魔似的弯下腰，将这个花瓶捡了起来。

花瓶原本是白色，上面刻着莲花。

莲花原本也是白的。如今却沾满鲜血，缓慢地顺着莲花的纹理肆意流淌。

就像是莲花开出了红色的花瓣。

妖娆又诡异地绽放着。

“现在，砸了我们的，是你。”

恍惚间，陆玉书好像听到了陆玉言的声音。

含着笑的，带着虚弱和轻缓。

就好像情人靠近耳畔的呢喃细语。

能够摄人心魄。

“啊！玉书！你干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尖锐又刺耳的惊叫将陆玉书从恍惚中猛然唤醒。

陆玉书看到了戴蕊站在自己面前，满脸都是不解和愤怒，视线里是他拿着染血花瓶的模样。

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丢下手中的花瓶，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有砸他们！妈妈！这不是我干的！”

他百口莫辩，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不是我，我没有。

戴蕊见他如此惊慌失措，脸色稍冷：“够了玉书，我不是教过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失措吗？你把我教你的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

女人苛刻的声音唤起了陆玉书一些不好的记忆，他咬了咬牙，低着头道：“抱歉妈妈，是我太过于惊恐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见陆玉书道歉态度良好，戴蕊的脸色才缓和，她轻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去打120。等你爸爸来了，你就对他哭，说是陆玉言招惹了你。但是你哥哥不想让你背上残害手足的名声，就自己帮忙挡了一下。”

陆玉书点头：“是，妈妈。”

陆玉书打了120后，陆良毅也赶来了。

看到家里的惨状，他那张严肃的脸都空白了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