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晴空万里。
街上陡然热闹起来,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用自己的方式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圣诞和新年。
城东某街角的一家不起眼的破烂铺子里,中年男人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物件。
洪小野懒懒窝在掉了皮的破沙发里,翘着个二郎腿百无聊赖等着。
见老板光瞪着个大眼看,也不出声,她实在有些不耐烦,起身走到柜台前,叩叩身下的玻璃柜催促。
“差不多了啊,看了这么久,怎么样啊,出个价?”
老板咂咂嘴,摘下眼镜用衣角擦着,“是个老物件儿,不过……”
“多少,你说。”她挑眉打断。
她才不关心什么老物件不老物件的,她只在乎这表能当出多少钱来。
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头,摇头说:“最多给你这个数。”
“两千?”
老板摇头。
“两万??”
老板看了她一眼,继续摇头。
“二……二十万???”
见老板明显犹豫了一下,洪小野心中狂喜,难道这次真让她走狗屎运了?
她白日梦还没开始做,就看老板点点头:“嗯,把万去了。”
洪小野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二十??!你搁这耍猴呐?”
老板哼笑一声:“二十我都是照顾你了,看你一小女娃子天天在外面跑怪不容易的。”
“老物件不都挺值钱的吗?”
洪小野自言自语,这块表怎么看都是值钱货,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从城南跑过来,贴着电钱和误工费。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块表卖了之后,多少能撑到过年吧。
况且……住那小区里的人,那长相那气质,开那种名牌车,能戴二十块钱的手表?逗她呢!
老板看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懒得多说,只撂下一句:
“咱们都合作那么多回了,我从来不蒙你吧?不信就去别家再问问,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个女娃娃似的。”
说完就一甩门回了里屋,任洪小野怎么叫唤都不再出来。
洪小野不甘心,出门又去了别的铺子问了问,果然碰一鼻子灰。
呸!什么破玩意,害她白乐呵一场。
洪小野撇嘴,正准备把这不值钱的破表随手丢进垃圾桶,却忽然觉得胳膊肘传来一阵刺痛,痛得她一激灵,连带着头皮一阵阵发麻。
匆忙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龇牙咧嘴小心翼翼脱下棉衣袖子,又轻轻撸起衬衣袖口,揭开纱布瞧了一眼。
果然伤口裂开了,怪不得钻心的痛。
昨晚那个透着温暖气息的玄关突然浮现在她眼前,那人指尖温暖的触感莫名其妙涌上心头,让她心里有些别扭。
人确实挺好。
算了。下次再去那个小区送餐的时候,顺便把表放那个人家门口吧,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万一对人家很重要呢。
反正是顺手的事,也不费劲。
这么想着,她穿好棉衣,又把手表揣回口袋里。
经过昨天一场大雪,加之后半夜降温,路上结了大块大块的冰。她胳膊不方便,全身肌肉也酸痛,施展不开手脚,一直到天黑,也只跑了十几单,索性提前回了家。
城南某城中村边缘的一处筒子楼外,洪小野锁好电动车后,走过黑暗破旧的楼道,刚一打开尽头处吱呀的铁门,就听见里屋女人冲她喊着:
“小东西,今天跑了多少?”
“没多少。”她敷衍一句,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用脚把门口歪倒一地的高跟鞋拨拉到一边,勉强给自己让出条路来。
“没多少是多少?”一个烫着大波浪的精瘦女人从厨房扭了出来,不顾她躲闪,抓过她领口朝她脸上吐了个烟圈:
“总得有个数吧?”
“两百。”洪小野别过脸,一脸嫌弃地避开呛人烟雾。
“这么少,不对吧?”女人一脸狐疑,伸出手来,“手机拿来看看。”
洪小野冷漠地瞅了她一眼,往洗手间去。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衬衣领口突然从后边被女人死死揪住,下了狠力气的那种。
洪小野只感觉喉咙猛一紧,几乎喘不过气!
“你个死丫头,学精了啊,我看你不想上供了是吧?”
领口越来越紧,勒得洪小野想咳却怎么也咳不出,脸憋得紫红。
就在她感觉自己濒临断气的前一秒,洪小野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地一踢,结结实实踹在洪娟肋骨上,这才终于得以大口呼吸。
“你疯了?你想揣死老娘吗?!”洪娟嗷一嗓子大声尖叫,“你个野东西!跟你爸一个野狗样!滚!!滚出去就别他妈再回来!!”
洪小野疯狂抖动身体,终于彻底摆脱洪娟,两步跑进洗手间,反锁,撑在水池边止不住地恶心和咳嗽,几乎要把心肝脾肺统统呕出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洪娟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伴随着铁门的咣当声逐渐远去,洪小野才渐渐缓了过来。
她疲惫抬头,盯着镜子里这个面容苍白的女孩,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看一个陌生人。
半晌,她毫无情绪地勾了勾嘴角,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卫生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时候她还真挺感谢洪娟那几个狐朋狗友的,时不时把她拉去打个夜牌,能让自己耳根子清净清净,顺便睡个安稳觉。
随便吃了口剩饭,揭开锅盖用勺子刮下最后几口凉粥,她就回阳台上睡了,手机抱在胸口,抱得很紧。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那双温暖的大手仔细处理她手肘的伤口,她努力睁大双眼,企图看清那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耳畔只余他平静又温柔的声音。
“伤口不要碰水。”
怎么可能不碰水,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她可没那么娇贵。
她木然点头,见处理差不多了,飞快缩回手,垂下眼去,莫名不敢直视对方。
“身上伤着了吗?”
她摇头如拨浪鼓,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棉衣。
那双手又伸过来,似乎想直接扯开她的衣服,她惊恐后退,不小心踩空台阶,身体一沉……
半夜也不知道几点,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来回摸索,猛地惊醒,大口喘息着。
见洪娟正半靠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满身酒气,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乖,宝贝儿,给妈妈看看你手机,好不好?就看一眼。”
知道她又喝多了,洪小野眼皮子沉的很,没有力气跟她再大战三百回合,索性打开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洪娟,我手机在这呢。看到了?看到了就快去睡吧。”
洪娟对着锃亮的屏幕眯了眯眼,念叨着“嗯,看到了,看到了”,终于起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看来这女人今天打牌赢钱了,还挺好说话。
洪小野松了口气,把手机塞到靠墙一侧的枕头下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往灶台上撂下一张毛爷爷,就出门跑外卖去了。
谁知她刚骑出城中村,电动车忽然嘎吱一声,停在了路当中,彻底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