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外面是隆冬大雪天。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这七百年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林恒。
而现在,我已一无所有,甚至命数都不太够。
城中灯火通明,阖家团圆筹备年资。
我走在其中,只觉得自己像个游魂。
朱红的袈裟披在他一侧的肩膀上,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雷音寺主持。
他对我行了一个佛门礼节。
「贫僧,等候已久。」
他问我,可愿入佛门。
我说入佛门做什么。
他告诉我,斩红尘,断七情,绝六欲。
在人间新年那一日,我跪在大殿里,面对满座诸佛,拜入佛门。
青海住持为我重择大道。
可我在佛前苦修三百年,依然堪不破。
堪不破那年大雪。
住持叹息一声,「勿走死路,且去求生吧。」
他让我下山,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熙熙攘攘的街头,已是枝头繁花的盛夏。
夜宿荒庙,身前只有一蓬篝火摇曳。
细白修长的手从身后搭在我的肩膀上,他从我身后拢过来,身形修长,肩背宽阔。
不是人,是个恶鬼。
「佛修,要渡我吗?」
我手里转动着一串青色的佛珠,对这种勾引无动于衷。
却不曾想,他下一瞬竟然在我后颈落下一吻。
不似人的温热,而是恶鬼的冰冷。
他问我:「你怎么不转那东西了?」
「小佛女,你怎么不回头?是不敢看我吗?」
我喉咙发紧,死死攥着手里的佛珠。
我认得他。
「阿言。」
几声风声,之后在无其他。
等我回神,陆言已经离开多时。
七百年前,他是个肆意明媚的少年郎,而我与他自幼便有婚约在身。
只是我后来没嫁他、弃了他。
途经多地,到陶林。
那是我七百年前的家乡。
皇帝不知换了几轮,宋家也早已物是人非。
在茶馆里,有说书人说起那则传说。
「宋家嫡女与那罪臣之子一朝私奔,给原本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小侯爷戴了绿帽子。」
「小侯爷是个极为要脸的人,几经周转找上门去,未曾想却被人废了筋脉撵出门。」
「此后郁郁寡欢,招了邪魔上身,到头来陆家请人上门驱邪,嚯,好家伙,你们可知请的是谁?」
「谁啊?」
「那可是顶端仙门里的玉衡仙君!」
「只可惜,小侯爷命不好,死在了驱魔途中,到底是情伤太重,执念太深,怨气久久不散。」
「而后呢?」
「玉衡仙君把他镇压在了雷音寺下,如今七百年已去,他也应当转世投胎了。」
看着身侧言笑晏晏的少年郎,我心口发涩。
没有,他没去投胎,他成了一个彻底的恶鬼。